浪在雲上飛,詩從海上來
登上大膽島,無畏頭頂的艷陽、燥熱的焦渴,我急著想把全島走一遍,除卻軍事管制區,被鐵絲網拒馬檔住的區域,我想踩遍每一寸土地,用厚實的腳印安撫激動的情緒。還沒登島,詩友的詩已先一步寫出來,我沒有寫半個字。為了登島,我提前返鄉進行的前置作業長達十八天,艱辛的歷程讓我深刻體驗戰地離島的悲愁。我照片一張又一張連拍,曾是軍事禁區的島嶼,而今開放觀光,變成一座令人驚艷的藝術之島、彩繪之島。我邊拍邊想,怎麼可能?「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怎麼會出現許多精采的創作?我滿心疑惑,腳步越走越快,急著用相機捕捉眼前所見,大膽島,完全出乎我對軍事之島的認識、了解與想像。它被一層藝術之膜包住,變得十分搶眼、吸引人。一座軍營的牆面,長出一片彩繪叢林;半掩在地下的碉堡,出現一則彩色的戰鬥故事;野地上,各種砲彈殼組合成一組前衛的裝置藝術;一道迷彩牆旁邊,有一座紅、藍瓦片屋頂造型、搭配白色柱子與拱門的涼亭,一隻拉長脖子的長頸鹿,帶著一身暖黃斑爛光彩,站在斜坡旁,映襯著迷彩牆、輝映藍天綠樹。這隻長頸鹿彷彿在說,大、二膽已經完成軍管移交,走向觀光之路,曾是軍事禁區的島嶼,需要藝術來柔化、美化環境,讓人們感受不一樣的前線離島。
沿途,詩友們選擇不同的場景,在戰車旁、坑道口、碉堡前演出一齣又一齣的藝術行動劇,我不時也被呼喚加入演出。詩友們輪流鑽進彩色大布袋中,揮舞雙手、伸張雙腳,不斷變化姿勢,讓紅、黑、藍、綠的彩色大布袋畫面,展露最大張力美感。頂著熱辣的太陽,悶在彩色布袋中,得使出全力伸展、衝刺、掙扎、舞動,並保持姿勢讓相機捕捉唯美鏡頭,每次藝術行動劇一演完,鑽出布袋的詩人,全身都被被汗水浸透,變成「溼人」。
戰事遠了,碉堡、軍營、標語都還在,面對歷史的沈思,我鏡頭捕捉的大、二膽靈魂,從來不老也不會陣亡。我拍下營區一棵又一棵大樹,它們盤根錯結變成一片樹林,老樹的鬍鬚長長直直垂到地面,樹下一座迷你小廟,彩繪的紅屋瓦兩邊飛翹,輝映著旁邊的迷彩營房與碉堡,視覺上充滿震撼力,我感覺自己有一部份被勾走了,不知是風聲、是歷史的召喚、是兩岸海洋的鹹味、還是迷炫人的彩繪把我勾走了,我帶著恍然與悵然,轉頭去拍「北山絕壁」,一口氣連拍二十幾張,讓一種「孤絕」深深嵌入鏡頭,沁入離島的歷史脈絡。
午後三點的潮水,把我們順利送上二膽島,我心裡的浪在雲上飛,一首詩從海上飛來,我的髮一根一根散開迎接、抱緊、纏繞它。我捧著一首溼答答、沉甸甸、翅膀飛舞的詩上了岸。二膽島,一樣精采,它最大的美麗是協調,因為漫長的軍管期讓一座島保住自然原貌,不被粗暴開發與破壞,我忍不住一直讚美那結合地景地貌、軍事設施、融合自然的迷人彩繪,迎接我們的二膽島弟兄,十分親切的引領我們參觀全島。原來大、二膽的環境美化、藝術彩繪是島上的弟兄合力完成的,幾位讀藝術、美術、設計科系的弟兄,來到島上服役,他們合力將一座島彩妝,一點一滴匯聚陽剛、陰柔之美,讓一座軍事之島變成令人讚嘆的美麗藝術之島。
走過大、二膽的隔日,五十人座的遊艇載著詩友們「巡遊」東碇、北碇島,當我們眺望閃光的「金門雙碇」時,一首詩也跟著浪花巡遊。詩從海上來、詩鑽進土裡、詩在我的髮上飛、詩在大膽、二膽的肩上,挑著兩岸的重量,忘情歌唱。海上飛來的一首詩,陪我們完成東碇、北碇巡遊之旅後,又陪我們在夜裡展開一場「詩與歌對唱」。
一首「迷彩八爪詩」在我的體內發芽、像胚胎一樣在我子宮蠕動,當我朗讀為家鄉寫的詩,一隻螃蟹搖搖擺擺走向我,牠說:「螃蟹之詩,玄機美味,殷紅的硬殼,包藏無人理解的哀愁。一首死不透的歌,得用鎚子、榔頭敲擊,才能釋出糾結的詩味。」然後我看見一個如夢似幻的場景--「一個迷彩人形,悄悄提著一首神秘的詩,走向浯江溪口,一個高浪襲來,海岩來不及驚呼,八爪詩就被撞成一灘血紅的蟹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