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17 10:39:06Opera Buff

2004/9/16 芭芭拉.邦妮台北演唱會

當我到了國家音樂廳的演職員出入口等著要簽名時遇到了聽同一場音樂會的Van;我說:
「呣…今天〔的觀眾〕不怎麼熱。」

「是藝術歌曲啊,又不是歌劇選曲。
「你看像下半場的輕歌曲選曲就有比較熱嘛。」

也是。對於這晚演唱會的狀況,包括曲目選擇、表演品質、以及觀眾表現(是的,「表現」)都有些至少算是「有趣」的現象可以提上一筆-當然,邦妮在這場台北的 “Liederaband” 表現不只是「有趣」而已。事實上,這個夜晚一首又一首的曲子就如同一朵朵泛著金色潤澤的花朵開放著,一朵朵都有叫人摒氣凝神的狂喜。當這場音樂會下半場的一組李斯特藝術歌曲結束、演出者暫時回到後台時,(似乎是從二樓後方)有位觀眾大喊:「請不要〔在曲子結束時〕那麼早拍手!」我很可以了解他的心情。當然這位仁兄的意見對不對見仁見智,畢竟觀眾是都在音樂「結束」後才鼓掌,但是邦妮所挑選選的曲子中,有數首都是結束在極弱之中:在那種似乎連呼吸都嫌太大聲、只希望能在樂音結束的那殘響中讓那種受到音樂震顫的感覺-像是在舌尖流轉、不忍猛然吞下的瓊漿-多停留一會,我想是在場愛樂者會有的感受。

但是我所謂現場氣氛「不夠熱」的情況,有另外一個不那麼正面的面相。上述由邦妮細緻藝術呈現所帶來的,是在心中紮實發熱的感動;而現場看到的空位及觀眾的反應則是另外一回事。記得當時知道邦妮要來台北演唱,朋友Van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相同的:要搶在第一時間買票!說到這,要感謝Van在開始售票第一時間就幫我買到了票。想像中,這樣的演唱會買票時要擔心的是排到動作慢半拍、開票亭拖拖拉拉的窗口、眼睜睜看著最低兩款票價的數量在開賣的半小時內飛快在電腦螢幕上下降至零。但開演前觀察,人實在不算多:相信有不少觀眾是看到座席狀況座到二樓,所以中場時我瀏覽到的狀況約略是:二樓八成五上下、三樓只有四分之一,而留在四樓的數量應該不多。我並不是要質疑或批評台灣觀眾願意來聽的怎麼如此之少-畢竟喜歡這種音樂乃至於購票觀賞並不必然是某種文化水平指標(雖然有些評論者會從這種觀點出發);我只是純粹訝異。邦妮的藝術成就自然是毋庸置疑,而且她在 Decca 的許多錄音在台灣也推得不錯;再加上這次還有廠商贊助,我就實在想不出為何座席率會這麼不佳了。在國家音樂廳舞台上站過的人,會知道二樓的八成五滿座看起來並不算多;而當演出者視線往上一瞥,看到三、四樓的情形時…

另外,當節目單上最後一首曲子結束、演出者暫退下舞台時,不少觀眾就急忙跑掉了;後面三首安可曲中間的間隔時也有一樣的情形。這些都沒有任何不對:我只是單純地訝異而已;畢竟這場音樂會的曲目實在不長,扣掉中場休息與安可曲,表定的內容才約略八、九十分鐘而已。

不算多的曲目其實在買票前就想到了。當然曲目本身看起來都不錯,不過總長度的確不長。話說回來,能聽到像邦妮這樣的藝術家聲音狀況尚是良好的現場演出,真的是福氣。1956年出生的邦妮,算來已近知命之年;雖說事前沒有什麼如朋友說「要看到明星/偶像了耶!」的那種興奮,但看到體態勻稱、穿著金色紋飾禮服的邦妮走入舞台時,還是雀躍了那麼一下。除了開頭的莫札特清唱劇詠嘆調外,整晚的曲目分為理夏德.史特勞斯、李斯特、以及維也納輕歌劇選粹三部分。在第一首算是略長的詠嘆調,邦妮立時展現她如器樂般精準以及線條抒情平整的招牌特色。另一方面,邦妮的聲音明顯比年輕時的清亮銀潤來得豐潤了些-聲音沒有出現明顯問題,但是低音卻更加紮實。話說回來,邦妮也許有點兒開始習於使用較重的衝擊;這可能使得音樂線條或音色平整出現一點問題-在她拿下留聲機大獎的專輯《雪中之鑽》(Diamonds in the Snow: Nordic Songs)偶爾就有些許這樣的跡象;雖則那仍是張精煉非常、充滿許多令人留戀再三時刻的傑出專輯。在現場,邦妮的這個現象對於整場浪漫派以降的曲目也沒有太大影響;有影響的應該是莫札特。雖說如此,邦妮在開場這首莫札特詠嘆調中還是展現了很不錯的戲劇感,特別是末了數句以 “Dann” (然後)呼告式允諾的句子。另外,伴奏整場表現都頗為細膩,但我仍希望在莫札特上少用些踏板。

到了理夏德.史特勞斯歌曲的部分,邦妮(較年輕之時)略轉豐實的歌聲就發揮了最好的效果,提供可供她發揮的音色光譜;細緻的咬字與弱音邦妮一向不欠缺,而她現在有了更可以延展戲劇張力的勁道。整個晚上的最大缺憾,應該是音樂會的每一個部分都這麼快地就過去,又往尾聲邁了一步。

在最後一個部分,邦妮選的是幾首維也納輕歌劇詠嘆調(節目單寫的是 Wiener Operetten “Lieder”,但實際上還是 “arias/ Arien”)。既然是輕歌劇,如果能用管弦樂團伴奏應該是最好的(這應該是不少樂迷看到邦妮在 Decca 最新的維也納輕歌劇詠嘆調輯全是以鋼琴伴奏時會想到的);但是由邦妮的演唱,我不得不說鋼琴伴奏甚至是有好處的:沒有管弦樂團自然的豐厚音色,單純的鋼琴更陪襯出邦妮對文字細緻如藝術歌曲般的掌握。當然維也納的輕歌劇還是要有歡躍的光采,而邦妮演唱這些曲子也不會太過拘謹或僵硬,但是在演唱的同時她仍是自然地散發(對這些曲子沒有侵入性的)高貴感;這讓人完全可以理解邦妮成名時演唱莫札特如蘇珊娜、柴琳娜等角色時,她除了有那些角色該有的笑顏和甜美外,她的氣質和精潤使她在不違背角色限制的前提下「不只是個 soubrette(如上述之傳統「俏女傭角色」)」,樂評們如是說。

邦妮在近幾年的訪談中已經明確指出她不想再演唱她招牌的蘇珊娜與蘇菲(理夏德.史特勞斯《玫瑰騎士》)等角色,雖說一向偏好藝術歌曲等音樂會曲目勝於歌劇的她仍然只維持一定的歌劇角色,而沒有如(成名時常被與之比擬的)Lucia Popp向史特勞斯的元帥夫人、阿拉貝拉、達芙妮、公爵夫人(CAPRICCIO)、甚至是華格納抒情角色進攻的打算。節目單上提到她2003有演出《費加洛婚禮》的公爵夫人,但是網路上看看邦妮的行程表,在2004年4月薩爾茲堡的《女人皆如此》她演唱的仍是 Despina;2004、2005兩年5月分別在倫敦柯芬園以及巴黎Chatelet歌劇院演出的史特勞斯歌劇《阿拉貝拉》她仍是飾唱芝登卡、而不是劇中較為厚重的領銜主角。台北這場音樂會的第一首安可曲就是《費加洛婚禮》公爵夫人的詠嘆調。單純就一首曲子來說算是很美,不過聽起來邦妮的公爵夫人還未全面成形。第二首安可曲是理夏德.史特勞斯的〈奉獻〉-再一次小小的狂喜。最後一首安可曲是雷哈爾《風流寡婦》裡女主角漢娜著名的 “Vilja-Lied”(讓人想起這也是 Lucia Popp 幾乎必唱的安可曲)。

想當初近十年前賈第納在 DG 集合史都德、特菲爾等歌手錄製《風流寡婦》時,邦妮唱的是比女主角輕的配角 Valencienne 呢。這次邦妮來到,在略添厚重之餘,聲音沒有真正退化;能聽到她金色泉湧般的聲音溫潤地字字細訴她的美聲藝術,真的是有幸啊。

給邦妮簽完名,不禁略為搖晃地走到演奏廳出口的長石椅上躺了下來看著夜空。畢竟這場音樂會在心中所點燃的,比我原先想像的還多呢。


後記:
看到節目單中介紹伴奏先生有為「倫敦拉剌歌劇院」(「剌」音應略如「辣」)與眾多歌手合作灌錄一系列 CD 的資歷,未來並將繼續錄製該系列錄音。本來看了腦中也只是小小閃過一個問號,直到後來隨行的 R 問道:「倫敦哪來什麼拉剌歌劇院?」想了二十來秒我恍然大悟:想必整理翻譯演出者資料者拿到的資料寫的是 “Opera rara (in London, 或 London-based)”-這是一家致力發掘、錄製、乃及推廣許多罕見歌劇的英國唱片公司啦。

說這個小插曲並沒有責難之意啊;實在是譯者難當,畢竟要求譯者萬事皆通是太強人所難啊。


附錄:

1. 在網路上找到《衛報》對2003年邦妮在倫敦兩場藝術歌曲之夜的評論;該兩場曲目與台北的音樂會有部分曲目是雷同的,可以看看倫敦樂評的看法如何。
http://www.guardian.co.uk/print/0%2C3858%2C4599738-108884%2C00.html
http://www.guardian.co.uk/print/0%2C3858%2C4687465-110430%2C00.html


2. 2004/9/16 芭芭拉.邦妮台北演唱會曲目:

 Wolfgang Amadeus Mozart
Kantata: Die ihr des unermesslichen Weltalls Schoepfer ehrt

 Richard Strauss
Die heiligen drei Koenige aus Morgenland
Ich wollt’ ein Straeusslein binden
Das Rosenband
Ich schwebe
Freundliche Vision
Schlagende Herzen
Staendchen

[中場休息]

 Franz Liszt
Comment disaient-ils
Enfant, si j’etais roi
La tombe et la rose
S’il est un charmant gazon
Oh! Quand je dors

[維也納輕歌劇選曲]
Richard Heuberger: “Im Chambre Separee” from DER OPERNBALL
Nico Dostal: “Du nur bist das Glueck meines Lebens” from DIE VIELGELIEBTE
Carl Zeller: “Ich bin die Christel von der Post” from DER VOGELHAENDLER
Franz Lehar: “Einer wird kommen” from DER ZAREWITSCH
Franz Lehar: “Mein Lippen, die kuessen so heiss” from GIUDIT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