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是在昨日的記憶
卻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最早的記憶
是在未懂事的時候．．．吵雜的夜市

南勢角的中段
熱鬧的店面
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錄音帶
任君挑選
還記得中間排放了一大區的海報區

小小的我閒來無事
就是和哥哥在裡面玩躲貓貓
玩累了
便被趕到後頭自家蓋的木頭屋裡睡覺

頑皮的我們
將隔間鑽出一個小洞
躲在後頭
骨碌碌的看著前頭忙碌的大人們
偷窺的樂趣
那是最最最無憂的時期！！

到了快上幼稚園的時候
家裡經濟好轉
買了一樓邊間28坪的房子
一家人很高興的搬進去住

很快的上了幼稚園
第一天上幼稚園的感覺
一直到今天都記得
一手牽著媽媽的手
一手牽著哥哥的手
走近充滿小朋友的世界

歡喜的感覺
在發現媽媽帶著哥哥轉身走的剎那
全盤瓦解
開始不顧一切的哭鬧
撕喊哭著要一起跟他們走
卻仍是被丟下
哭累睡著後醒來
走進人群的開端
第一次的獨立～

道生幼稚園
第一個學習環境
懵懵懂懂的也晃了好幾年

最最記得園遊會時
親子競賽
媽媽揹著我賽跑
結局輸贏早已不記得了
但那深刻的溫暖直達心窩
這似乎是最後無憂的回憶了

因為爸媽的遺憾．．．．學歷
於是讓我們小朋友們讀著最貴的私立學校
竹林小學
小二的導師
至今還不能忘懷
把我當女兒一般的疼

總是喜歡討她注意
最好笑的一次
考試卷的好壞他總是會請我將它排好順序
那一天
剛好身體不舒服
她心疼我
叫我好好休息
而將考卷讓給同學排
而我卻難過的哭了起來
認為她不疼我了
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面前
瞬間出現了一堆考卷
溫柔的摸摸我的頭
要我排好它
使我瞬間破涕為笑

現在想想
不過是占有慾的作祟

但在升三年級後
她也轉校了
曾經聽說她在某某國小
還專程跑去找她
但怎麼問就是沒有
也成了我人生中第一個遺憾

而在這一年中
人生也有重大的轉變

爸爸因刑事問題而抓去綠島關
家裡經濟轉變
由媽媽一個人扛．．．．

家中的經濟落在媽媽身上後
扛的吃力的她總是請我們幫忙
開始慢慢接觸家裡的生意
才知道這幾年家裡所賺的錢
並非合法生意

表面是賣錄音帶
實際上家裡最大經濟來源
是大盤的盜版批發商
也就是約莫十幾年前
市面上最流行三卷100的盜版錄音帶

忙不過來人手又難請
總是要去幫忙
幫的忙也很簡單
卻是需要時間
大約也都是包裝已錄製好的錄音帶

除此之外
夜市的店面因蓋大樓而將原本的違章拆掉
保留了約莫4．5坪大的路邊攤
以止原本拆違章的衝突

晚上下課後
若無到工廠包裝
就改到路邊攤賣錄音帶
前幾次還不太會算錢時
都會有大人在旁邊顧著
等到後來熟練時
媽媽也很放心的將路邊單的生意交給我和哥哥
當然
也是鄰近攤位大家都很熟
知道我家的狀況
也會就近照顧我們～

每天的時間是滿滿的
除了上課
下課之後寫完功課開始幫忙
到了凌晨收攤才回家睡覺
消不掉的黑眼圈
似乎是從那時就悄悄爬上眼瞼

雖然如此
但現在回想起來
並不算是難過
帶著些許小大人的成就快樂！！

印象中
家中生意平平的做
不至於會沒賺錢
雖然不太懂錄音帶的收支
但小小年紀的我對金錢特別敏感
尤其常常聽到媽媽要去向人借錢的事情
而媽媽常常又不見人影

好奇之下問了媽媽
才知道
爸爸在去綠島關之前
才跟朋友合夥非法的第四台
在十幾年第四台還未開放時．．．．

在當時
由於是非法的
又加上生意並不是很好招
更加上沒有人幫媽媽
媽媽一個人撐實在很吃力

這種情形維持1年
直到真的不行了
才選擇把錄音帶收起來
路邊攤權力賣給別人
專心做第四台

我們晚上的工作
從包裝錄音帶．顧路邊攤
改為顧機房．收月費

那時的第四台不像現在有廣告
電腦自動操作
而是要有人再電視機前一直轉台
看哪一台的電影撥完了
再找出那一台的錄影機
放新的錄影帶進去

唯一不變的是收月費

挨家挨戶的收月費這經驗永遠忘不了
一開始
因為年紀太小(那時約四年級)
很多人家都不敢付錢給我
會在門口先打電話到公司問
確認了才會付款．．．．

看到了很多的人性面
像是在討債
一次收不到還要再去一次
要不就說欠著下個月在收
要不就找藉口拖東拖西的
或是被趕出來
最爛的是以違法的事情來威脅
說再來就要檢舉我們

這些人
讓我提早接觸了人性的黑暗面

終於．．．．
三年半過去了
爸爸也從綠島假釋回來了
一家團圓
氣氛該是溫馨不斷的
三年半的時間
卻似乎是長了點
長到讓一個人轉了性

媽媽辛苦的撐家中生意
雖然沒有倒
卻也欠下了一些債務
經營不善
讓沒有生意經驗的媽媽受到爸爸的責怪

而第四台也開始合法化
大魚吃小魚的戲碼上演
而我們這條小魚
理所當然被大魚給吃了

爸爸開始酗酒
喝醉了便動手打媽媽
一次比一次誇張
一次比一次嚴重
起先我們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直到一天．．．．

晚上睡的正熟的我
聽到媽媽淒厲的慘叫聲
嚇的我衝出客廳
不敢置信面前的那個人
叫做爸爸的人
用著對待仇人的方式
用著對待男人的方式
抓著媽媽
拳頭往她的身上不停的毆打著
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媽媽看著我
叫我救她
我嚇傻了
回復知覺不自覺的衝過去抱住媽媽
想要替他擋拳頭
這時哥哥也醒來了
兩個人擋在爸爸前面不讓他繼續打媽媽

他看到我們出來了
還故意炫耀似的將在我們身後的媽媽抓出來
故意打給我們看
急的哭了
卻又無能為力
根本就沒有反抗力氣的我們
也只能再次衝過去擋住媽媽．抱著媽媽

就這樣．．．．
事情一再重複上演
越至嚴重

媽媽的不忍心與捨不得離開
我們三個還在讀小學的小孩
導致他的左耳失聰
腦震盪．內傷．．．．更是家常便飯

一直到我們小孩子受不了了
邊哭著幫媽媽收拾行李
要她離開
那一年
是我要升小六那年

再來的一年
因媽媽的離家出走
爸爸的氣沒處發
於是拳頭漸漸往我和哥哥來
常常在半夜將我們挖起來
坐在旁邊看他喝酒邊挨打

晚上肚子餓
我們不敢吭聲
只怕一開口便是一陣好打
睡到一半想上廁所
偷偷開了房間門
看到爸爸還坐在客廳喝酒
也不敢去廁所
寧願忍著到天亮
導致現在膀胱．腎臟變差
常常一憋尿就發炎
甚至是出血．．．．

放學回家．．．成了最痛苦的路程
恐懼回到那個痛苦的家

每當走在回家的路上
總是看著自己的步伐
再走慢一點
就能減少多一點在家的時間

還記得當時的班導
因為知悉我家一切情況
同情媽媽的遭遇
常常私下幫我們連絡見面
讓我至今都忘不了
至今也未斷連絡

一直忍受到國小畢業時
住在彰化的爺爺奶奶心疼我們
將我們接去彰化讀書
才結束了那一年的惡夢

可能是解放了~也可能是自由了
在爺爺奶奶不管事的情況下
我漸漸變壞了
學會抽菸．喝酒．翹課．打架．甚至恐嚇．．．．
雖不至於上警察局
但記過是家常便飯
訓導處像走客廳一樣

不平衡又沒人管
這種感覺
從未有過
以至於走向偏處

但很極端
雖然變壞
但是我的功課依舊名列前矛
我不甘心被看輕
也不甘心就這樣被欺負
畢竟
不會說台語的台北小孩
剛到鄉下
還是會被欺負
於是
我只能學會保護自己
而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比別人兇
寧願我欺負別人
也不願意被欺負．．．．

在鄉下的那兩年
我學會自主
下課後
去美髮店打工洗頭
薪水很少
2.3千元
但夠我一個月的零用錢了

一直到爸爸因刑案進去關
而媽媽才回到了台北家中
但沒多久便出來了
在升國三那一年
接我們兄妹回台北．．．．

回到了熟悉卻又陌生的台北
整理好行李
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
依然在美髮院當學徒
最大的目的
是不想呆在那個家
有"父親"的家

應該是從那個時候吧！！
我再也沒有開口叫他"爸爸"了
我
叫不出口
心裡怨恨怎麼也消不了

他依舊酗酒
依舊打媽媽
而我
依舊擋在媽媽的前面
陪著她挨打
三個小孩中
我算是最惹我父親討厭的吧！

好恨
恨自己無法還擊
無法保護我媽媽

這樣的日子大約一年
他又進去關了
天底下父親進監獄
可能就只有我家像是辦喜事吧

家裡經濟貧窮
國中畢業後休學了一年
沒有馬上上高中
以我的資歷
照理可以去考不錯的學校
但我沒有
因為家裡沒錢讓我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