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在回家的路上，在中看著窗外的風景。他不想理允浩，也不想跟允浩說話。他不明白允浩為甚麼一定要他見允浩的父母。允浩給他買衣服，不是為了賠罪，而是為了讓他可以與允浩看起來相襯。允浩的父母不介意他是男人，可是他們真的不介意他的工作嗎？

「你給買衣服是不是只是想讓我看起來富貴一點？」
「怎麼會呢？」
「那你為甚麼非得今天給我買呢？」
「那只是……」
「這些衣服我不要！你要自己穿還是要拿回去還，隨便你。」
「在中你聽我說。」
「伯父問我的職業，你為甚麼要搶先回答？難道我自己不會回答嗎？」
「不是的……」
「你是不是想打發我走？一時想不到辦法，所以用這樣的方法，讓我覺得難堪。」
「金在中！」

允浩用力一採煞車，車子猛的停在馬路上。

「為甚麼我一定要帶你見我的父母？因為我想，我希望讓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是重要的。我希望我的父母肯定你，即使你是男人，我也想讓他們知道你是我選定的人！我幫你回答你的職業，是想讓他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因為我的錢，你也有能力自己生活！」

允浩慢慢把車開到路邊，解開安全帶，下車。

在中坐在車上。

第一次吵架。

好害怕……好害怕失去……

在中開門車，低著頭走到允浩跟前。因為在中低著頭，允浩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幹甚麼？」
「……」
「在中？」

在中一下衝進允浩懷裡，緊緊的抱著他。允浩被在中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著了，有點手足無措。

「在中……怎麼了？」
「不要發脾氣……」
「我也是一時沒忍住。」

在中一直忍著的眼淚，終於流出來。忍住了哭聲，可是顫抖的雙肩還是出賣了他。

允浩低頭親吻在中的頭髮，手在在中的背上輕輕的拍著。

那天過去了，兩人繼續自己的生活，繼續起來做早餐，繼續送上班、接下班，繼續一起吃飯。

最後在中都快忘記自己見過允浩的父母了。不過，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越想逃避，事情越是喜歡在人面前出現。

放午飯的時候，在中沒打算吃，天氣太熱了，沒有胃口吃。以前常常這樣，可是前些天被允浩知道了，允浩又發了脾氣，說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軟磨硬泡一定要他吃午飯，就算沒胃口也得吃一點，哪怕只是餅乾也要吃一點。

從儲物櫃裡拿出允浩給他買的餅乾，又從小賣部買了一包冰涼的雪梨茶。準備到休息室吃‘午飯’的時候，一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小在？」

在中回頭一看，是允浩的媽媽。他壓根沒想過允浩的媽媽會來找他，而且身邊沒帶甚麼傭人。她手上拎著兩三個紙袋，明顯是剛購物完。可是這區好像沒有大商場……

「您好。」
「好巧啊，我們這樣也能碰上，真的很有緣。」
「嗯。」
「還沒吃飯呢吧，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吃嗎？」
「可是……」
「怎麼了？」
「沒有。請您梢等一下，我去換件衣服。」

還巧呢，分明是故意來找他的。唉……低頭看看自己這身衣服，跟那天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允浩的媽媽果然帶他來這個酒店的餐廳，跟允浩一樣，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只是，這是長輩，在中不好反對。

「聽允浩說他帶你來過這裡。」
「是的。」
「喜歡這裡嗎？」
「這……」
「直說不要緊。」
「不喜歡。」
「為甚麼？吃得不好吃嗎？還是服務態度不好？」
「我不適合這裡。」
「那怎樣才算適合呢？」
「我也不知道。」
「允浩很喜歡你。」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想改變你。」
「我知道。」
「你很聰明。」
「伯母，您為甚麼不反對我們在一起？」
「叫甚麼伯母啊？應該叫媽。」
「伯母，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鄭家就沒有後了。」
「叫媽。」
「嗯……媽……伯母。」
「我喜歡你，我丈夫也喜歡，允浩就更不用說了。我和我丈夫其實不是自由戀愛然後結婚的，雖然現在我們彼此珍惜對方，可想起剛認識的時候，我們是互相抗拒的。所以結婚以後，我們就想我們的孩子可以自己找到他的最愛。我們四個人約定好的，無論是男是女，只要是認定的，就要帶回家讓父母看看。」
「要是您和伯父真的不喜歡呢？那怎麼辦？叫他們分手嗎？」
「要是真的這樣……我們也不會管，只要允浩他們喜歡就好了，他們認定的那個人是跟他們一起，又不是要我和我丈夫在一起。」
「您真是一個開通的媽媽。」
「所以跟我們允浩在一起吧。」
「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我的父母呢？他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他們沒有辦法接受允浩和我在一起這個事實。我不能這麼自私。」
「難怪允浩這樣喜歡你，你很孝順，很能幹，很自立。你是真的喜歡允浩，而不是因為他有錢。」
「伯母……」
「叫媽不行嗎？」
「對不起，我……」
「不要緊，慢慢來。」

吃到一半，在中的手提電話響了，一看，原來是允浩。打來的原因，在中已經知道，就是想詢問他吃午飯了沒有。

「喂。」
‘吃飯了嗎？’
「正在吃。」
‘跟誰吃的？’
「你媽媽。」
‘她跑去找你了？’
「嗯。」
‘我也要過去。’
「我們快吃完了。」
‘我不管。’

說道一半，允浩的媽媽向在中伸手，示意讓她說。

‘喂，浩浩啊。’

剛想向在中撒嬌，誰知道聲音變了。

「媽？」
‘還能聽出來啊。’
「怎麼聽不出來？」
‘我跟在中吃午飯了。’
「我知道。」
‘跟哥哥在一起嗎？’
「嗯。」
‘難怪了，跟那個老古板吃，是不是很悶啊？’
「您也知道喔。」
‘我跟在中吃的不亦樂乎。’
「那您慢慢吃，把在中餵飽了，好讓我晚上慢慢享用。」

沒等媽媽回話，允浩連忙把電話掛了，切了一聲之後繼續吃飯。

和哥哥一起吃飯很悶，因為哥哥不喜歡說話，所以他也找不到話題。就算找到了，哥哥也只會以‘嗯’回答，搞得他更尷尬。所以不如陪著哥哥不說話，可是有時候心裡有很多話想說，又被迫憋在心裡不能說，那種感受就像千斤的石頭壓在身上，喘不過氣來。

吃完午飯，又得準備開會的事。收拾的時候，電話響了，還以為是媽媽來找他算帳，可是電話號碼是不認識的。本來以前想這樣不認識的號碼，允浩是不會接的，只是，這個號碼不知道為甚麼，好像有魔力似的，吸引他去接。

「喂。」
‘你好嗎？’

傍晚，在中換好衣服站在路邊等允浩。不過，允浩沒有來，也沒有電話。在中就這樣等了兩個多小時。他不敢打電話，因為允浩有可能正在開會，或著有事情在忙，他怕會打擾到允浩的工作。他不斷安慰自己，或許現在是正是下班時間，路上堵車。再等一會兒，允浩就來了。

三個小時過去了，在中覺得好冷。明明是夏天，為甚麼會覺得冷呢？

叭！叭！

汽車響安的聲音。在中抬起頭，他終於盼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
「公司很忙吧。」
「不是，是媽媽要我回家拿點兒東西。」
「是甚麼？」
「把手伸出來。」
「你先說是甚麼。」
「先把手伸出來。」
「不行，你先說。」

兩個人僵持了半天。

「好啦，我說。」

在中也把手伸了出來。

「這個是媽媽要我給你的。」
「戒指？」
「媽媽說，綠鑽石的意思是就算全世界都毀滅了，我對你的愛還是永遠存在。」
「這……太貴重了。」
「你在說它的意義嗎？」
「兩樣都是。」
「我們不會分開。」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我可以發誓啊。天打雷劈都可以。」
「好了，像個白痴一樣。」
「要是有一天，你發現我變心了，你就把戒指還給我。」
「好啊。」
「我相信你會永遠戴著它，永遠不會摘。」
「我餓了。」
「對不起，讓你等了三個多小時，都怪媽媽，一定要我在這個時候去拿。」
「我們先去吃飯吧。」

綠鑽石，就算全世界都毀滅了，我對你的愛還是永遠存在。

允浩把在中送到ｐｕｂ，就離開了。出了ｐｕｂ的門口，電話又響了，又是那個號碼。

「喂。」
‘現在有時間了嗎？’
「怎麼忽然就回來了？」
‘你不希望我回來嗎？’
「不是，只是那時候你發誓說不再回來，不再見我。」
‘允浩，我們都長大了。’
「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我們大學。’

允浩開車到大學，他的大學，她的大學，他們的大學。他們在這裡認識，在這裡相愛，在這裡分手。

「允浩。」
「英秀。」
「果然如此。」
「怎麼了？」
「比我想像中的你，還要帥，還要高。」
「你不也是，比大學的時候漂亮多了。」
「那你就是說我大學的時候不漂亮？」
「不是，是更漂亮了。」
「這還差不多。」
「怎麼回來了？」
「我在美國的公司，要在韓國開分公司，他們想找地道的人當開荒牛。」
「那你……」
「我是韓國分公司的ＣＥＯ。」
「哇，職位比我還高。」
「只是掛名。」
「那也不錯。」
「對了，現在有女朋友嗎？」
「怎麼，想當我的女朋友？」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