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龍石╴後篇:<六十七>兄弟
1.
司徒驚醒過來,全身冒著因痛楚和驚恐而生的冷汗。他揉了揉太陽穴,坐直了身子,發現自己仍在風的房間內且躺著的是風的床。床上只有自己,衣櫃旁的床舖上則有個人捲縮在被舖內熟睡中;看看窗外,天仍未亮,不過也差不多將要亮了。他下了床,攝手攝腳走到被舖前看看,裡面是那個叫「龍琛」的屁孩。
風到哪去了?
(醒了?我在露台。)
司徒走到廳間向右邊看去,風的背影就在露台欄杆前。他回到廚房在雪櫃裡拿出兩罐啤酒才慢慢輕步來到露台,並將其中一罐啤酒放在風面前的欄杆上。
「對不起,我應該阻止那臭小子胡來。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應該隨便讓人去作模擬體驗……」
「但我同意他的做法。針不扎在肉不知痛,只有親身體驗過才大概領略你的痛苦。雖然我明白那可能只佔你所有痛苦的百份之幾……」
「你還好嗎?」風轉過頭來抬頭看著司徒,眉頭深鎖。
「我完全像喝醉酒般的『斷片』,在我躺在你床上前發生過甚麼事了?」
風「噗」一聲笑了笑,「你叫得像宰豬,鄰居嚇得過來按鈴,怕是發生了凶殺案。待向鄰居解釋過後,昌在你身上施了點藥,總之差不多花了近一小時擾嚷,你才能好好的安靜下來。我罵他不能這樣輕率,但那臭小子竟回我一句『自作孽』。」
「也對,是我說想看在先。」司徒開了啤酒並喝了一口。「倒是該謝謝他,不然我沒這個機會深入認識你這位好兄弟。」說完,搭著風的肩。
「怎麼感覺你醒來後好像變了個人?」風抬頭看著他,一臉迷惑。
「或者是你不夠認識我,如同之前的我一樣。」司徒低下頭,「你過去總是勸我好好對老婆,不然就會像你一樣連機會都沒有,我一直以為你說的『老婆不在了』是指跟別人走了,誰不知竟是……看著你前妻屍首的那一刻,我記得自己真的全身在發著抖,並不止是因為身體上的痛。若果眼前的人是我老婆,肚裡的是小強,我會怎樣?我還可以像你這樣平靜嗎?或者我會即時引爆核彈,要全世界墊我老婆孩子的屍底……好在核彈頭能在你腦內,因為只有你有這程度的忍耐力,才可以保得住全世界,不過真的太辛苦你就是。全世界人都欠了你一命呢。」
「聽來真像幸災樂禍……」風別過臉。
「是感激。」司徒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反正我以後都不會跟老婆吵架了……」
風這次抬頭看著司徒的眼神比剛才更憂心。
「算了吧。有時候盡了力,好來好去,放大家一條生路都是好事。總之,我還是小強的親生老爸,這一點永遠不會變。」司徒苦笑著。
「抱歉……」
「都不關你的事,道甚麼歉?」
「若果我不是這樣添你煩亂……」
司徒將啤酒放在欄杆,「首先我跟我老婆能捱到現在其實是要多得你多年來的耳提面命和苦口婆心。再來,這是我跟她的『根本性問題』,與其他人無關。現在回想,才驚覺自己太遲鈍,以前一直意識不到那是個問題,但原來對方一直都很在意,小強出生後只是將那問題放大罷了。雖然我跟她還可以繼續這樣磨下去,但小強已提醒了我,這樣下去沒有意思。兩個人沒有離婚但天天在吵,以為隔了個太平洋沒人知?小朋友卻比我們兩個都清楚發生了啥事,只是不懂得表達。之前特地跟小強聊過,他竟給我離婚的建議,真是意想不到。」
「他同意?」
「嗯。他說與其回到家就聽到她跟我吵到面紅耳赤,不如分開更好。只是我想不到他竟用『It's not a big deal, man.』來安慰我這個做老爸的。」
「辛苦了。」風低著頭,搖著那罐沒有打開且滿身水珠的啤酒罐若有所失的輕語。
司徒和他一同靜默,似是在為各自的一段已成過去式的婚姻默哀悼念。
「以後我可以光明正大地這樣摟著你。」司徒說著,手則由搭著風的肩,改為放在風的腰。
「森林這麼大你就別摟著個假美女這麼浪費,」風挪開搭在腰間的那隻大手,苦笑地嘆了口氣。「難道你想『中途轉基』?」
「哈!浪不浪費也不好說。」司徒說完連笑容都沒有了,「若果你是女人多好啊,我認識你在先,那我就是跟你結婚而不是跟她結婚。」
「但也可能是變成你跟我離婚呢?」風倚著欄杆,「我也想說,假如我只是個普通人,不論是男是女都好,平平凡凡地就在宋朝過完我那一生,那有多好?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天災人禍,發現人能夠平凡無事地過完一生,真的很難……有時候我很羨慕你啊。」
「說到底我也是拿鎗謀生,天有不測之風雲。」司徒腦內忽然閃過一些記憶……「你是指小昌口中那位『吳兄』?」
風沒回答,只是淡淡地微笑著。
「他說你每次都很快能找到『吳兄』,是指甚麼?」
「就不過是個代號吧,指代一切於我有恩的恩人代號。天下實在有太多人於我有恩,而你也是其中一位『吳兄』。話說回來,原來你喜歡了我這麼久嗎?」
正在喝啤酒的司徒被風這一句弄得胸口都是酒。
「……」風看著他滿身狼狽,只能緊閉嘴巴忍著笑,發出「噗噗」聲。
由於司徒的襯衣都濕透了,他的身型跟昌差不多,風於是輕步進昌的房找合適的衣服給他替換。
「沒事,你繼續睡。」風發覺昌在看著他,於是丟下這句便又繼續找衣服。
「…他醒了?」
「對,滿身汗加上全身啤酒,給他換衣服以免著涼。洗乾淨再還給你。」
「嗯。」昌沒有追問,只是轉過頭繼續睡他的覺。
風拿著一件衣服回到廳間,遞給剛除下濕透上衣的司徒。
「B是個美女,這張是她的臉,所以你喜歡這張臉也很正常。」
「你想到哪去了?」司徒穿上衣服後坐在沙發上,覺得那上衣竟然是不大也不小的剛剛好。
「我是在陳述事實。」風坐在他旁邊,「可能因為B的能量影響,所以我長成B的樣子。」說完,他指了指額頭。「美女臉配男人身完全是災難。」
「核彈頭也是B的東西?原來B在背後操控到這個地步……」司徒嘆了口氣。「一個人究竟要把自己看得有多重才可以連自己死後都要將全世界操縱在手呢?」
「天曉得……」風將自己陷進沙發內。司徒見狀,也學他一樣倚在沙發,兩人就這樣一同斜看著天花,靜靜地迎接從露台輕輕落入的晨光。
「……真的很久,直至那一次由我親手替你落口供,拿著身份證在手上看為止。」隔了良久,司徒輕輕說了這句。
風轉過頭來看著他,司徒則轉過頭和他對望,也不知過多久之後,風的嘴角忽然向上微彎,「還好你沒有出手。」
「是的話就太重口味了,我不想上千年人妖。」
「……」風一臉怨氣的盯著他。
「…好像不對。」司徒看著天花搔著下巴鬍渣,「我應該是不知道自己上了千年人妖,還一直無知且快樂地向手足炫耀著……」
風依然一臉怨氣,而且雙眼透出微弱藍光。「你若真的上我,你就只會落得死無全屍,而且要全世界為你陪葬,到時候在地獄好好炫耀給牛頭馬面看吧。」
「哈!還好你有反應。」司徒沒理會他有多不滿,只是從褲袋裡掏出手機。「是時候走了,一起去吃早餐。」
2.
冰來到茶餐廳,推門進去後看見風和司徒就坐在左邊第二排卡位。
「早晨。」冰坐在風的旁邊,向司徒微笑著。
「早。」司徒笑了笑。「剛剛才想問你知不知道去哪家吃早餐。」
「他喜歡來這家喝水吧威哥的齋啡,說不怕酸,很好喝。」冰笑了笑,「難得司徒Sir一起來吃早餐。」
「我替妳點了這個。」風把面前那碟親自加了砂糖的鮮油多遞給冰。」
「謝謝!超愛啊!」冰二話不說已拿在手上吃,「對了,風說昨晚你們聊到天亮。」
「對,太久沒見過他,所以昨晚一碰見他就來個大審問,」司徒喝了口「鴛鴦」,「看看他這陣子有沒有欺負妳。」
「他的確有欺負我,請司徒Sir替我伸張正義。」
風儍了眼,「冤枉啊大人!」
冰咬著油多,嘴裡盡是含糊不清,「經常要人擔心他,這就已經是在欺負人了。你說是不是?」
司徒點頭稱是,冰則伸出手與司徒擊掌,司徒被冰的舉動逗得他「哈哈」笑了,「端木風,你有權保持緘默。」
風看著他們兩人齊心「刁難」,只能以撅嘴回應。
「李小姐,可以給我妳的電話號碼嗎?」
「嗯?」咬著油多的冰雖然不解,但仍從包包裡掏出手機,解了鎖後再遞給他。
「若他又欺負妳,請立即與我聯絡。」司徒在冰的手機中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並撥出。
「好。謝謝司徒Sir!」冰接過手機,將號碼新增入聯絡人中。
「若果我沒聽妳電話,就在Whatsapp中留言或錄音,我一定會回覆。保護美女安全是我們警方的職責。」
「又不見你會對我這樣說?」風一臉不悅地托著頭,似在生氣。
「我說的是『美女』,你不包括在內。」
「好歹我的樣子也是美女啊。去平機會告你性別岐視和選擇性執法!」
「去告啊,我也想看看『美女』這個詞語是不是真的可以用來形容『麻甩佬』。」
冰被司徒和風兩人的對話弄得哈哈大笑,並笑到流眼水。
「看時間啊。」
冰看了看錶,再打開手機看看,「糟!剛走了一班車!」
「妳到哪去上班?坐我的車吧。」司徒邊說邊在手機中打訊息。
「稅務廳。」
「咦?那邊?那現在走吧,晚一點的話路面會很擠。」司徒從袋裡拿出一張五十元給風,「多除少補。」
「好的。」冰喝光奶茶,跟風揮了揮手便跟著司徒一同離開。
車才剛駛出街口,司徒忽然在獨個兒儍笑,但車內的收音機一直都在播世界新聞,難道是在通話中?
「不好意思。」司徒在轉向時順勢瞄了冰一眼,似看出冰的疑惑,「剛剛風跟我說他開始害怕我會對妳下手把妳搶走,真是發神經。沒把妳嚇壞吧?」
冰瞄了瞄放在電話架上的電話,再看看司徒掛在耳上的藍芽耳機,兩者都不在使用狀態。「不會,我只是好奇兩個男人之間的話題多數是聊甚麼?」
「我會跟他聊案件,他會跟我聊對案件的看法,最近還多了妳這個話題。」
「我?」
「我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歡妳。也不是替他說甚麼好話,但小風這個人值得托付。」
冰笑了笑,「司徒Sir呢?」
司徒在紅燈前停車,並打了方向燈,「我甚麼?」
「之前聽風說過你家出了狀況,還好嗎?」
「也沒甚麼大不了。」司徒沒了笑容。「妳還記得我這個只見過兩三次面的人身上發生過的事,實在難得。若果妳投考警察,可能頗有前途。」
「謝謝讚賞。」冰回復笑容,「我曾想過,不過家人反對我投考。」
「那真是警界損失。」
「司徒Sir原來都是個很有趣的人呢。」
「嗯?」
「第一次見面是在警局,當時是我遇到賊人用刀挾持,風救了我捉了賊人,記得那是初初認識風的時候。上了警局落口供,人還驚魂未定,看見司徒Sir那威嚴樣子嚇得連聲都不敢發。哪會想到多年後的今天,我和風會跟你一同吃早餐,還能坐你的順風車?」
「我也沒想過小風會有妳這個年輕貎美、能當他女兒的女朋友。」司徒笑了笑,「說我有趣這個倒是個有趣的說法啊。我這個人很悶,只懂說案件,個個手足都只會說我嚴格無趣,妳倒是第一個說我有趣。」
「司徒Sir可能平日只是太專注於工作而已,別人都只看到你這一面,才會忽略你有趣的那一面。」
「若果我老婆能夠有你一半就好了……」司徒刻意壓低了聲線說道。
冰雖然聽得清楚,但她沒就此話題繼續下去。「你跟風認識了很多年?」
司徒點了點頭,「算一算也將近二十年。但說起來,真正開始了解他都是近這陣子的事。……對了,有段錄音,我想你會有興趣聽。待會我傳去你的Whatsapp,那是我們聊到天亮的其中一個話題。」
「好的。」
車子已來到稅務廳附近,亦代表著他們的對話需要暫告一段落。
冰向司徒道謝後轉身進了稅務局,心裡在期待司徒口中提及的錄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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