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15 23:48:29風兒

玲龍石-後篇:<二十七>怪物宿命論

1.

  冰一臉怒氣的看著風。
  「對不起……」風緊握拳頭,「自成娘胎已經不斷在害人……小時候害死父母,大了又害死妻兒……我不想再害人了…妳明白嗎?」
  冰不滿的看著他,「那跟你喜不喜歡我有甚麼關係?」
  風只是低頭,望向別處。

  「不知所謂!不是男人!」冰丟下這句話,轉身打算離開

  「還記得當年……」風低沉的聲音止住了冰的步伐,「……霜兒死了,寧兒沒了,我也受了重傷……被人去勢……」

  「啥?」冰轉身瞪大雙眼看著他。
  「說得真對,我已不是男人。我不能讓任何人得到幸福,我連保護自己的能力也沒有…妳明白了沒?」
  冰呆了,「對…對不起。」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的出生…根本就是一個錯,大錯特錯……」風無力的笑了笑。
  兩人又繼續以靜默對峙,結果由風的一口嘆氣收場。

  「送妳回家。」
  冰低頭不動。

  「怎麼了?」
  冰依然低著頭,沒有想動的意思。

  「……算了吧,就算是從沒認識過我,這樣對妳比較好。騷擾了妳的人生,很抱歉。」風準備轉身離開,卻被冰捉緊手臂。她只是死命捉緊風的手,低著頭,沉默不語。
  「妳覺得這個理由還不充份?」
  冰搖頭,一簌簌眼淚像缺了堤的洪水,洶湧而出。「對不起……我不是想要你那麼難堪……」
  風看見她這個樣子,甚麼話也說不出口,他拿了張面紙,遞了過去,「傻丫頭,哭甚麼?」
  「嗚……」冰接過面紙,更放肆地痛哭起來了。
  風有點難為情,生硬地撫摸冰的頭。

  (噗噗……)

  這個情景,似曾相識。那是十六歲那年發生的事──
  「啊…」
  「給我把這一招練好!!兩日後再拆不到,不准吃飯!」
  「是…謝謝師父教導…」因為失手,手臂都被師父的劍刺到,很痛。還是去打掃吧,師父看見地方不夠整潔便沒飯吃了。
  「風哥!你怎麼樣了?怎麼會在流血?」
  「失手了,沒甚麼,皮外傷。」
  一滴,二滴,眼淚滴下。
  「怎麼了?別哭啦,被大師兄看見又得捱揍了。」
  「嗚…爹爹真過份啊!」
  「是我技不如人,而且被劃傷的那個是我啊!哭甚麼?」
  「嗚……」
  微笑,擁抱。
  (噗噗……)

  哭完了,冰又說了幾句對不起,把風從回憶中拉回來。
  「哭完了便好。」風拿了張面紙輕輕的抹了抹冰臉上的淚水,「妳看!哭得眼也腫了,怎見人呢?」說完,風嘆了口氣,摸了摸冰的頭,冰皺著眉頭看著他。
  小巷,又回復平靜。

  

2.

  大雨。
  風暴似乎又來臨了,窗外的景色整天都是矇矇矓矓的,令人心情異常納悶。莉華在冰的家跟冰一起完成報告,正打算乘車回家,途經一個小巷巷口,聽見好像有人在叫喊的聲音,好奇心驅使下,她循聲音進入小巷,小心翼翼躲在轉角處。
  「救…命!救命…嗯!嗚!」那人好像被人捂住了口,叫得含糊不清。
  (救命?)莉華從袋裡拿出一面化妝用小鏡,嘗試了解轉角處另一邊的情況。鏡子裡看到的影像,好像有兩個人,一個人被另一個人用身子壓住,兩人在一個膠蓬下究竟在幹甚麼?雨太大,看不清。
  「你這臭雜種!」雄厚且憤怒的男聲,語畢,還笑了兩下。
  「救命…救…嗯!嗯!嗚!嗚嗚!」另一個人仍在不斷掙扎。

  (不能放著不!)

  「啊啊!不要啊!不要啊!」咦?叫的怎麼變成那男人?

  莉華用鏡再看看。
  一個影將男人打得無力反抗,而剛才被那男人壓住的人,乘男人被打的當兒,往巷子的另一個出口狂奔。莉華立即跑進,看見了一個驚嚇鏡頭一個背影在發狂的噬咬那男人的身體,雨水沖開那男人身上的血,把小巷染成一片血紅。
  莉華有點害怕,慢步走上前,那身影停下來看了看莉華,又繼續享受他的人肉大餐。

  「風哥……」莉華瞪大雙眼,倒吸了一口氣,急步走上前,但風好像不認識莉華,他那雙發著藍光的恐佈眼睛瞪了她一眼,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摔到相當於二層樓的高度,莉華全無還擊之力,只能以自由落體的方式下墮……

  (你主人又失控了!我該怎麼辦啊?)
  (用蜻蜓!

  雨還在下
  大雨下淋得整身濕透的目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吃剩的一堆骨與肉,「……又發作。」
  「不要自責,風哥,先把這堆東西解決掉吧,被人發現可不得了。」

  風蹲下,閉上眼,手在那堆剩餘肉骨堆上掃過,肉骨堆慢慢露出紅光,然後呼的一聲,火光熊熊。不消十分鐘,肉骨堆變成一縷白煙,蒸發得乾乾淨淨。

  「你覺得怎樣?心臟有痛嗎?」
  「沒……」風任由滂沱大雨洗刷身上的血跡。
  莉華揉了揉背,痛苦得面部扭曲。
  「風哥,還是先回家去吧,你身上都沾滿血,而且全身上下濕透,很容易著涼!」她痛苦地伸了伸腰肢,拿回擱在地上的包包和雨傘。
  「剛才連妳也打傷了?」風趕緊扶她,眼神驚恐,莉華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糟……」
  「怎麼了?」莉華看著自言自語的風,他只是眉頭深鎖地嘆了口氣。

 

3.

  雨雖然雨小了點,但還在下。
  今天心情可真是一團糟,胃裡還不斷在翻騰著,心裡悶得快要吐出來,但舌頭卻還希望再一嚐人肉的鮮味。是罪惡感還是快感?

  矛盾,矛盾。

  回想起來,自那件事發生之後已經出現過多次這樣的失控情況,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兇殘,這次連別人喊自己的名字也喚不醒。這樣發展下去,難道自己真的就只能當頭怪物,這輩子也不能擺脫兇殘本性嗎?

  一定是因為那件事。

  雖然事隔多年,但那夜發生的事,那人的氣味,那湖的水氣,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還有身上的疤痕並沒有隨歲月流逝而消失,反而越來越深刻,越來越不受控,完全都是那廝!就是因為那廝一己之慾,令那麼多無辜的人要死,要一個七歲的小孩一夜間變成孤兒,還要在他身上留下永不磨滅的疤痕,要他痛苦一輩子!
  呆望著那些疤痕,那夜的痛,那夜的情形,全都洶湧而出,任自己再怎樣反抗,到最後還是徒然……

  貫穿左手掌那道疤痕,彷彿再次淌著血。

  「咯咯咯」三下敲門聲,令風驚醒。
  「風哥,你沒事吧?你進了洗手間已經半個小時了,回應一下我啊!」
  「我沒事…」風把熱水爐關上,穿上衣服,打開了門。
  「沒事便好了,我真擔心你在裡面昏倒。」莉華用毛巾抹乾頭髮,「我可以在這裡多待一會兒嗎?」
  風看了看窗外,「現在雨比較小,這時候回家比較好……妳待阿昌他回來?」
  「不,剛才我在阿冰她家做報告,我的錢包不知怎的落在桌上還被報告蓋著,本來我想回去取的,但冰她說她要外出,順道拿來給我。」
  「她已經來了?」
  「嗯,剛才她說已在街口,我想也該到了吧?」

  門鐘此時響起。

  「啊,都說別提起曹操,樓下街門定是沒關好了,她竟上來呢……」
  「我先回房間,莉華…」
  「甚麼?」莉華看見風那無力的眼神,還有面無血色的樣子,有點不安。
  「別讓我看見她……」風看了莉華一眼,轉身回睡房去,並關上房門。
  莉華嘆了口氣,開了門。
  「沒有警察查證算妳走運。」冰笑了兩下,「給妳的。」
  莉華接過錢包,「如果妳不打電話給我,恐怕我到明天還沒發現呢!」邊說邊關上鐵閘。
  冰關上木門,向四周看了看,有點不悅,「那人呢?」
  「他在房裡休息……」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打開,風二話不說,跑進浴室並大力的關上門,門後傳出劇烈嘔吐聲。

  「風哥?你怎樣了?」冰著急的打開了浴室門,撫著仍在抱著廁所狂吐的風的背,希望他好過點。風好像要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盡,吐得廁所裡都塞滿一片血棕色糊狀,氣力也沒有,整個人軟軟的跌坐在地上喘著大氣。

  「好點了嗎?」冰扭乾一條毛巾,替風抹抹臉。
  「好…點…」風喘著氣,接過冰手上的毛巾,「只是仍想吐…」
  「還想吐嗎?給你擦點藥油…莉華!」
  「我去拿!」呆呆地站在走郎的莉華走出客廳。
  「肚子有痛嗎?吃錯東西了吧?」冰蹲在風身旁,輕輕撫他的背,「要去看醫生嗎?」
  「我…可以看醫生嗎?」風苦笑道。
  「…我又忘了,莉華!」
  「是!」莉華拿著藥油慌慌張張的跑過來。
  「來!」冰將風的手臂放在肩膀,「扶風哥回房。」
  「是!」莉華把藥油放在洗手盆,兩人扶著風一步一步進房,待風舒適的躺在床上,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看著冰細心照料風,莉華不由得從心底暗暗佩服。
  「冰…」
  「Shu!」冰替風蓋上了被子,撫摸了風的頭一下,然後叫莉華到客廳,她自己則在房門外不安的再多看風兩眼,確認了他真的睡著了,這才輕輕的把房門關上,再輕步走到客廳。「他才剛睡著,別太大聲。」
  「冰…」莉華定神看著她。
  「怎麼了?」冰進廚房洗了兩隻水杯,倒了兩杯開水,遞了一杯給莉華。
  「妳很厲害啊……」兩人坐在沙發,莉華看著天花感嘆著。
  「有多厲害?」
  「妳不害怕嗎?」
  「怕,手也發抖了。」冰舉起還在發抖的手說。
  「剛才妳真的很厲害,我只懂得站在一邊發呆,哪有妳這麼冷靜?真像個護士!」
  「當然啦,我有媽媽的優良傳統啊!」冰喝了口開水,「對了,妳知道風哥他吃錯了甚麼嗎?怎會吐成這個樣子?」
  「沒…沒甚麼…」
  「妳忘了妳根本不懂得說謊…」
  莉華掙扎著,「妳…妳別逼我說好嗎?」
  「是不是很嚴重的?」冰開始感到不安,平常莉華是不會急成這個樣子。
  「我…我不能說啊……」
  「我會守秘密!」
  「真的要我說?」莉華極不情願。
  「快說啊!」冰更急了。
  「風哥他…是吃錯了東西……」
  冰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服毒自殺?」

  「不!」莉華低著頭,「他……他剛剛吃了……一個人……」

  冰只是瞪大雙眼。

  「妳……說笑…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