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23 09:11:06歐郎

想活(21)




「哎!真是的,轉眼間只剩下三位參賽者啦!」炮爺看著壯漢將年輕警察的屍

體拖出門外,面露惋惜之情。

「接下來,第三位參賽者出場。」蟾蜍確定鐵門鎖上後,伸手指著始終不發一

語的年邁大叔。

負責看守他的壯漢舉起槍開啟牢門,大叔十分配合地漫步走到炮爺面前,自動

坐了下來。

「嗯,不錯不錯。」炮爺豎起大拇指:「終於出現配合度高的參賽者囉!」

「過獎。」那位大叔面無表情應答。他的眼神篤定,被銬住的雙手擺放在大腿

上,左右手食指規律地互相點擊,像是在盤算什麼似的。

「我來說明遊戲規則…」炮爺摸著後腦的馬尾束。

「不需要。」大叔回答仍舊簡潔。

「好…」炮爺啐了一口痰:「那就繼續囉!」

「第二題。」

「以下何者是中樞神經興奮劑?(1)嗎啡(2)古柯鹼(3)海洛因(4)鴉

片。」

「30…29…28…」蟾蜍又開始扯開嗓門倒數計時。沉穩坐在鐵椅上的大叔不為

所動,低頭思索著。


古柯鹼!是古柯鹼啊!


藥物方面的問題對我來說簡直甘之如飴。可惜這題不是由我來回答。

雖然心中急切萬分,但我沒有冒失地說出答案,免得炮爺以「這不是搶答遊

戲」的理由幹掉我。


「…8…7…6…」蟾蜍盯著碼錶,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

「求救!」年邁大叔猛然抬頭,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慌亂。

「嘖…」蟾蜍被大叔的呼喊破壞興致,不悅地停住碼錶。

「OK!這位先生決定求救。請問要採取哪一種方式呢?」炮爺神秘莫測的笑臉

不曾消失,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Call out。」年邁大叔依然面色不改,不愧是資深員警。

「好的。」炮爺側目望著蟾蜍:「選擇Call out求救法。」

蟾蜍不情願地取出一支寶藍色手機,撥弄著手機按鍵:「小彥…老婆…姵姵…

你手機那麼炫,聯絡人卻真是少啊!」

「打給誰?」他走到鐵椅旁,惡狠瞪著大叔。我這才曉得手機被沒收的原因。

「我老婆。」大叔語氣斬釘截鐵。

「只給你十秒鐘詢問,若說太多廢話就等著挨子彈。」蟾蜍用力壓了一下按

鍵,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不好意思…嗯…等一下喔……」


過沒幾秒,蟾蜍突然嘀咕了幾句,再將手機移到大叔耳根附近:「問吧!」


年邁大叔霎時表情遽變,深深吸了口氣。


「報警!!!快報警!!!」


宏亮的喊叫聲劃破週遭死寂的氣氛。我終於了解大叔一直保持肅靜的原因。



他豁出去了。


先前的情緒壓抑是為了換取對外求援的機會,哪怕只有一次。




不過,確實只有一次。





「砰!砰!」




大叔背後的壯漢扣下扳機,一具年邁的身軀瞬間頹軟。

濺了一臉鮮血的大叔趴在地上痛苦呻吟,右耳支離破碎地懸掛在潰爛的臉頰。

看來這名壯漢的槍法不甚精準。



「砰!」



壯漢搔著頭又補了一槍。


哀嚎停止。


「哈哈…」炮爺讓人不寒而慄的笑聲盤旋屋內。


「果真在求救耶!」他掩嘴訕笑:「要求救,起碼也要先確定電話接通嘛!」


「哈哈哈哈…」蟾蜍把手機拋到後頭,和壯漢一同陪笑了起來。


魔鬼。


原來炮爺早有預防,故意指使蟾蜍假裝撥通電話,好將大叔引入死亡的陷阱。


「唉!」小侯搖頭嘆息。


我思緒混亂地屈膝而坐,恐懼就像病菌般迅速傳染擴散至體內每個細胞。這下

子被扛出門外的大叔非但沒能求救成功,而且又僅僅消耗掉一個題數。換句話

說,我與小侯挑戰成功的機率只有一萬六千三百八十四分之一。但令我最為驚

惶的並非這數字,而是眼前這名狡黠的男人。


「這是他的遊戲,不會有活口。」小侯道出我無奈的心聲。

「比賽不到最後絕不輕言放棄…」我試著激勵彼此。

小侯打起精神接話:「…如果一放棄,那比賽就提前結束了。」



但願如此。



「最後一組參賽者。」鐵條外的金髮壯漢沒等蟾蜍說完,即打開牢門。

「啪噠…啪噠…啪噠…」聽著自己厚重的皮鞋聲沉沉地迎向鐵椅,腦海裡浮現

出一步步走上斷頭台階梯的幻覺。

待蟾蜍抬了另一張鐵椅出來,炮爺邪笑:「兩位別客氣,請坐。」


我如坐針氈地緊握拳頭,心跳速度隨著冰冷椅背的刺激遽然加快。我明白此刻

必須仔細思量對策,然而口乾舌燥的感覺卻久久揮之不去。


「不介意更改一下遊戲規則吧?」炮爺笑望著我們這兩隻待宰的羔羊。

「有屁快放。」小侯瞳孔中燃起火焰。

「哈!別著急嘛!」

炮爺乾咳幾聲:「你們兩個算是一組,所以求救方法不包括Call out。答題時

輪流答,哪位先答錯就先去地府報到。」

「混帳!」小侯不改作風,如往常般忌惡如仇。

「哎唷!現在的警察都那麼沒禮貌嗎?」炮爺順勢調侃一番。


見到炮爺志得意滿的模樣,一句廣告台詞忽地掠過心頭。


順從你的渴望!


敵我實力懸殊,反抗只會使自己更早魂歸西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計就計,先


滿足對方操弄人命的欲望,再伺機而動。


「可以開始了嗎?」我甩甩腦袋,準備迎戰接下來幾道攸關性命的題目。

「沒問題!」炮爺指著我:「就由你開始作答。」



「第三題。」

「請問世界上最可恥的警察是哪一種?(1)跟蹤別人的警察(2)被關進牢房

的警察(3)罵人混帳的警察(4)以上皆是。」

「幹!藍宏律那一票人都是你殺的對不對!!??」小侯再次受到挑釁,終於

按奈不住性子大吼。



「咚!」



一道閃電般的黑影伴隨炮爺的拳頭落在小侯左手臂上。剎那間,血水浸濕了小

侯素白的衣袖。炮爺鬆開右手,慢條斯理坐回辦公椅上,這才看清楚深深插入

小侯胳臂的是一支普通美工刀。我不禁深感沮喪,炮爺敏捷的身手和過人力道

明顯地銳減了我們脫逃的可能性。


「嗚…」小侯強忍痛楚,曲著銬住的雙手,將染血的刀片拔出胳臂。

「別人在作答請勿插嘴,警告一次。」炮爺陰險地笑著。

「…15…14…13…」

蟾蜍幽幽的嗓音驚醒了腦筋空白的自己。我無暇關心小侯的傷勢,趕緊順著炮

爺的意思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以上皆是。」對不起,小侯。我得順從他的渴望。


「這位先生選擇(4),我們來看看正確答案。」炮爺說。

蟾蜍撕掉白板上的卡片,底下果然出現(4)的字樣。

「恭喜你!答對了!」炮爺放聲疾呼。蟾蜍與緊握制式手槍的金髮壯漢同時拍

手鼓掌,給予我極度詭異的肯定。

「下一題由你作答。」炮爺盯著衣袖血跡斑斑的小侯奸笑。

「………」小侯沒有回話,只是悻悻然瞪著他。或許對小侯而言,眼前這位齷

齰的喪心病狂遠比臂上的傷口還來得重要。

「第四題。」

「下列何者是去年國內查獲總量最多的毒品?(1)大麻(2)海洛因(3)安非

他命(4)嗎啡。」


天啊!怎麼又跟毒品有關!

這傢伙一定中毒不淺。


「嗯…」小侯抑制熊熊怒火,勉為其難思考著。

「…11…10…」蟾蜍的倒數聲漸漸急促,小侯仍無法確定答案。

「求救!」幸虧小侯還能保持冷靜。

「好吧…」蟾蜍按住碼錶,雙手一攤:「哪種求救方法?」

「消去法。」小侯說。

「OK!二分之一消去法。」

炮爺笑道:「剩下的答案是:(2)海洛因(3)安非他命。」

「…9…8…」蟾蜍毫不遲疑,隨即按下令人窒息的碼錶,繼續倒數。



會是哪一個選項呢?


難道他之前故意吸食海洛因,就是要給予提示?


不,其中必有蹊蹺。


「安非他命。」小侯不愧是我絕佳的好搭檔。

「這位先生選擇(3),正確解答是…」炮爺將目光移往扯掉數字卡的蟾蜍。

我聽見自己砰然不止的心跳聲,衷心祈禱幸運之神能夠眷顧小侯。

「(3)!恭喜你!」炮爺笑眼中閃過絲許遺憾。果真暗藏陷阱。

「還剩…」小侯用氣音對我呢喃了兩個字便立即止住。


還剩一個求救方法,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默契一向無懈可擊。


「下一題,換你作答。」炮爺指著我。即使讓小侯逃過一劫,他依然神態自

若,想必還沒玩過癮。

「第五題。」

「下列哪位連環殺人兇手的事蹟不曾被改編成電影?(1)Edward Gein(2)

Charles Manson(3)Richard Ramirez(4)Jeffery Dahmer。」


可惜手邊沒有鏡子,不然就可以知道自己臉部的慘白程度如何。

我傻怔怔發著呆,完全不清楚如何推敲這道五星級難題。


「求救。」我沒勇氣亂猜,四分之一的機率實在不保險。

「OK!最後的求救方法──手機短訊Call in法!」炮爺沾沾自喜地瞥向蟾蜍。


蟾蜍從口袋拎出一支銀色外殼的手機,右手拇指在按鍵上快速來回移動,那是

我的手機。


「問題傳送出去了。」蟾蜍用力壓了一下按鍵後,轉頭稟報炮爺。

「OK!OK!」炮爺點頭:「接下來就看你這些親朋好友的表現囉!」



「噹啷…噹啷……噹啷!」

沒一會兒功夫,我的手機連續響起好幾次簡訊鈴聲。

「Call in結果…」蟾蜍緊盯手機螢幕,專心操作著。

「…總共有七個人回覆。」

「兩個選(4)、一個選(2)。另外四個回覆內容是“你在搞什麼鬼”、“無

聊”、“這是新的詐騙手法嗎”和“別想向我借錢”。」

「你決定選哪一個答案?」



患難見真情。我的心涼了一截。



「嗯…我…」倉皇蟄伏在我猶豫不決的內心裡。

「…4…3…2…」我懷疑蟾蜍是否不曾缺席過任何一次跨年晚會。

「這…」所謂的放手一搏也不過如此。

「那就(4)吧!」

「好,我們來看看正確答案。」炮爺笑道。深遂眼眸中仍是讀不出真實情緒。

「答案是…」蟾蜍故意放慢撕開卡片的速度。



空氣,暫停了流動。


短短半秒鐘內,我把這輩子認識的神明全部默念過一遍。小侯已繃緊全身肌

肉,準備在必要時刻進行最後的反擊,雖然再怎麼反擊皆難逃一死。

因此,所有希望都維繫在這個即將映入眼簾的數字……








(3)。








信任,有時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哎,可惜呀可惜!」炮爺冷笑:「來生少看點愛情電影吧!」

「喀喳!」我的腦後響起手槍上膛的金屬聲。


死亡般的靜默在空氣中緩緩滲透,一股龐大的壓迫感令人喘不過氣。我感到眼

前一片烏黑,暈眩的腦袋吱嘎作響。


「明天報紙上應該會有我的名字吧?可惜看不到了。」我闔上眼皮。






「砰!砰!砰!」






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毫無知覺。


毫無疼痛。







等等…







中彈怎麼可能毫無疼痛!!??



「快閃!」一陣嘶吼聲從我背後傳來。



我急速睜開雙眼,瞥見了非常不可思議的情景。

本來應當竄入我腦門的彈殼居然在前方散落一地。炮爺與蟾蜍兩人老早消失無

蹤,徒留一張密佈著焦黑彈孔的褐色辦公椅,上頭的火藥味猛烈撲鼻而來。


「快閃啊!沒聽到嗎?」背後的金髮壯漢大喊,握著短槍往一旁奔開。小侯反


應迅速,馬上拉住驚魂未定的我逃離圓形空間,繞到一個塞滿鐵椅的貨櫃箱後

躲起來。




「砰!砰!」




刺耳槍聲再度響徹屋內,只不過這次是由白板後方傳來。

仔細一看,那兩個窮兇惡極的傢伙藏在大白板後面。銀色的槍身在昏暗光線中

隱隱閃耀,與炮爺炯亮的眸子相互輝映。



「怎麼回事?」我十分不解。

「臥底警察。」小侯壓低音量回答。

「臥底?誰?」我尚未搞清楚狀況。

「還會有誰?」小侯抖動沾滿血漬的左肩,示意我向左遠望。



只見那名金髮壯漢蹲坐在遙遠的左前方,以身旁的圓柱狀汽油桶作掩護。他一

邊更換彈匣,一邊對著腕上的墨綠色手錶喃喃自語,似乎正在請求支援。


我總算懂了。


平常多背頌一些神明的名字還是挺有效的。

「原來是條子啊!難怪槍法不夠準。」炮爺探出頭來叫囂。

「因為我想不到老大您會窩囊地逃跑呀!」金髮臥底警察反唇相譏。

「哼!少耍點嘴皮,多做點射擊訓練吧!」炮爺伸出槍管,砰砰又是兩槍。

原本九死一生的局勢竟然出現扭轉,剎那間成為一場激烈的警匪槍戰。

小侯與我安靜地縮著身軀,深怕引起炮爺注意。

「既然他是臥底,幹嘛非得輪到我們答題時才行動?」我望著討厭的手銬。

「我想是不得已的吧!倘若另外三位警察答題時就採取行動,一但炮爺與他的

手下聯合起來便不好對付。」小侯閉目。

言猶在耳,遠處的鐵門應聲敞開。

處理屍體完畢的手下們全回來了!



「啥咪代誌?」

「按怎?」



三名壯漢鎖上門後便一頭霧水佇立不動,不知道已經踏入危險的警戒地帶。

沒關係,有人會讓他們知道。


「喀啦!」裝上新彈匣的同時,臥底警察倏然站起。他動作熟稔地掀開皮夾

克,伸出左手自腰間掏出另一把制式手槍。



殺人,需要決心。



「砰砰砰砰砰砰!!!!!!」



槍聲如蜂炮般連綿不絕,湮沒了隱約傳來的慘叫聲。

終於,耳膜瘋狂的震動暫時停歇。瀰漫的薄煙中一片沉寂,三具龐大且殘破不

堪的屍身動也不動地堆疊在一起,鮮紅體液溢流滿地。


「卡嚓!」呈左右開弓舉槍姿勢的臥底警察瀟灑地滑出空彈匣。彈無虛發的槍

口散出濃厚硫磺味,徹底展現了他的決心。

「漂亮!」小侯點頭稱許:「先發制人、各個擊破。」




「砰!砰!砰!砰!」




頃刻間,火光四濺。一道道彈痕如雨點般落在臥底警察附近,逼得他狼狽撲

倒,退回汽油桶後頭。




激戰尚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