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23 00:34:51歐郎
想活(17)
「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西雅圖水手隊暫時落後三分,輪到的打擊者是第
一棒Ichiro……」
星期二的大清早,我坐在沙發上盯著電視螢幕裡實況轉播的美國職棒比賽。
大聯盟單季安打紀錄保持人鈴木一朗緩緩踏入打擊區,踩平腳下的泥土,然後
在特寫鏡頭上帥氣地深呼吸。
「吸───」
「呼───」
接著,他開始那一貫的預備動作。
先將高舉球棒的右手平伸,再用左手扯一下右手臂衣袖,最後把褐色木棒俐落
地轉回左肩後方,擺出蓄勢待發的打擊姿勢,瞄向投手丘的銳利眼神閃耀著強
者專屬的自信光芒。
「啪!」我關掉電視。
接下來的比賽結果已不須觀看。
因為他完全準備好了。
而我也是。
為了今天的面試,這幾天以來我翻遍所有相關書籍,什麼《求職葵花寶典》、
《飯碗大挪移》、《再見了,老闆》、《資遣費,別為我哭泣》,全都讀得滾
瓜爛熟,甚至還心血來潮去錄影帶店租些勵志影片回來看。
我穿著商場專櫃裡萬中選一的昂貴西裝,仔細打理亮眼的紅色領帶,感覺一身
清爽,好運似乎快要降臨。
將手機調成震動模式時,赫然發現電池已經耗盡。匆匆換上備用電池後,看見
一通來電留言顯示。
「嗨!我是福爾摩斯,那傢伙的身家背景我調查過了。他是台中地區一名前立
委的兒子,綽號叫蟾蜍。目前從事地下錢莊的生意,和一位黑幫份子曾經互有
往來。如果你閒閒沒事做,就來當我的助手,Over!」
聽到小侯詼諧的留言,使我原本篤定的心情更加輕鬆。
「比幹勁,我可不會輸給你唷!福爾摩斯。」我照著鏡子自言自語。
「喀啦!」
鎖上鐵門,我步下樓梯,朝自己的打擊區邁進。
「王先生對吧?」
剛出大門沒幾步,兩名警員立刻驅身向我走來。
「有何貴幹?」我納悶地點頭。
仔細一瞧,眼前兩名警員竟都曾經謀面。
「想要盤問你一些事情。」身材高瘦的警察推了推眼鏡。
「呃…好吧…」我擔心起支票的事。
「你知道樓下鄰居的兇殺案嗎?」另一位矮壯的警察摸著自己的小平頭。
「當然知道啊!」我不以為然:「你們搞丟上次的筆錄嗎?」
「我們問的是這次。」高瘦的警察搖頭。
「這次?」我看見一隻黑貓盤旋在遠方的警車旁。
「藍宏律的妻子…」他刻意清楚咬字:「錢─玲─菲。」
藍太太。
是藍太太!!!
我倒抽了口涼氣,像是失去聽力一般,四周所有嘈雜聲響頓時嘎然而止。
「怎麼會這樣……」我焦急惶恐地呢喃自語。
「今天清晨五點十五分,有人在一處地下停車場附近發現她的屍體,這件事你
完全不曉得?」矮壯警察用狐疑眼神盯著我。
「真的不曉得啊!」我語氣堅定地回答。
「好…」他心底似乎盤算著什麼:「那你最近有和錢小姐互相往來嗎?」
雖然事出突然,但理智並未在腦中煙消雲散,這個節骨眼上絕對不能洩漏與藍
太太交易的事情。
「最近只有一次。」我試圖保持冷靜,認真回答:「幾天前她先生過世時,我
曾經去她家探望。」
「你們談些什麼?」高瘦的警察斜眼瞪我。
「沒有談什麼,她那天情緒低落。」我揉著肩膀。
「今天清晨五點十五分的時候,你人在哪裡?在幹嘛?」他咄咄逼人。
「在家裡睡覺啊!不然在公園跳土風舞嗎?」我感到莫名其妙。
「嗯…」他用手碰一下鼻樑上的鏡架,攏緊雙眉。
這是什麼表情?
「等等…」我有點不滿:「你們該不會懷疑我吧?」
「我們只是執行必要的盤問而已。」矮壯警察敷衍不答。
我不可置信地大呼:「拜託!我那麼合作還質疑我,你隨便去攔一個正要上班
的路人看看…」
咦?正要上班?
我往腕上的鑽錶猛然一瞧,嚇得差點跳起來。
距離約定的面試時間只剩十分鐘!
「那你清不清楚錢小姐平常的作息?」他居然繼續問下去。
「不好意思…」我苦著一張臉:「我還有事情要處理,能不能…」
「你以為自己在跟拉保險的講話嗎?」他繃緊臉部肌肉,態度十分強硬。
「好吧!」我聳聳肩,無奈地看著手錶。
物理學上,當一個拋射體在空中飛行時,因為受到地心引力阻撓,會在上升至
最高點後開始逐漸下降,這道運動軌跡便稱為拋物線。
如果我的運勢曲線呈拋物線狀,這兩位警察肯定是可恨的地心引力。
「媽的!」看著他們嚴肅的表情,我心中暗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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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會搞砸今天的面試?」
小侯故作正經,嘴角卻隱藏不住笑意。
「對啊!」我從煙盒抽出一支煙,背靠著他那台銀色轎車的後車廂:「遲到就
算了,和人事主管談話時還因為腦袋裡盡是藍太太遇害的事情而雞同鴨講,最
後對方只好委婉表示再連絡。」
「唉!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面試主管就在你面前,你卻不知
所云。」小侯從上衣口袋拿出打火機,不忘挖苦我。
「你們這些可惡的條子…」我對他豎起中指:「你曉得這種感覺多糟糕嗎?就
好像棒球比賽進行到九局下半,你站上打擊區準備幫自己球隊擊出逆轉的再見
全壘打,此時卻忽然下起傾盆大雨,裁判只好宣布終止比賽!」
我氣沖沖地大喊:「實在太荒謬啦!」
小侯拍拍我肩膀,點燃打火機。
我將唇邊的香菸移向扭動的火苗,冒出白煙的亮紅菸頭彷彿我的頭頂。
「言歸正傳…」我吐一口煙圈:「現在你打算怎麼辦?百萬獎金這下沒了,還
要繼續調查蟾蜍那傢伙嗎?」
「福爾摩斯會因為沒破案獎金就放兇手一馬嗎?」滿腔熱血的小侯收起打火
機,臉上自負的光采說明一切。
「看來你真的很熱衷角色扮演,不如我送你一根煙斗和一支放大鏡如何?」我
故意取笑他。
「哈哈哈!」小侯打開車門:「走!載你回去打包行李。」
「行李?你在胡扯什麼?」我瞪著他。
「暫時搬來跟我住一陣子吧!」小侯扶著車頂:「你那棟公寓一連死了四個
人,難道還住得下去?」
「這個嘛…」
自己租住的那棟公寓中,一樓長久以來無人進住,現在二、三樓兩戶人家接連
死亡,而五樓的住戶又突然搬走,仔細想想,若是只剩我一人單獨住在那兒,
的確挺教人不安。
「先說好,我只分攤水電費唷!」我接受了他的建議。
「沒關係,你可以用倒垃圾和洗廁所來彌補。」小侯洋洋得意。
「虧你說得出口。」我一屁股坐進車內。
寂靜夜空中,沒有繁星環伺的圓月似乎有點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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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先生,讓你賺到了。」
我熄掉電燈,提著裝滿衣服與雜物的行李箱走下樓去。
出了大門,眼前景象立即使我大吃一驚。
公寓前方平日空曠荒蕪的公園預定地,竟停著三輛電視台的SNG轉播車。
也許適逢晚餐時間,轉播車周圍並未發現任何人跡。
我不希望將自己的螢幕處女秀獻給社會新聞,所以趕緊趁機掉頭狂奔。
「開車!」我躍入車內,放聲大吼。
「你這樣好蠢。」小侯在駕駛座上抽著菸屁股,一副老神在在。
「房租七三分,快走!」我緊張兮兮地嚷著,深怕被記者纏上。
「哈哈!你說的喲!」他笑著發動引擎。
這下可好。
我大概得去速食店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