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颼颼，吹拂著月台上人們的臉龐。

落葉飄零，黃褐色楓葉散落在「南京車站」四個字的招牌附近。

一輛老舊火車停靠在凜冽的站台。

「爸，您走吧！」年輕人坐在老舊火車內靠門的位子，對著月台上一名老伯說。

老伯朝月台柵欄外的攤販望了一下，對年輕人說：「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

，不要走動。」

身材渾圓的老伯頭戴小帽，身穿黑布大馬褂與深青色棉袍。他蹣跚地走到鐵道邊，

慢慢探下身去。

「爸，還是讓我自個兒來就行啦！」

「不了，你坐在那兒就行。」

年輕人想步出車門，卻被老伯搖手阻止，只好又坐回那鋪著紫毛大衣的座位上。

看著老伯吃力攀上對邊月台的背影，年輕人眼眶漸漸濕潤。


不久後，老伯捧著一堆朱紅橘子對年輕人笑了笑，將橘子全放在月台地上。

只見他行動遲緩地蹬下鐵道，抱著橘子穿越鐵軌走向年輕人。

年輕人於心不忍，躍出車門，想要前去攙扶老伯。

「嗚嗚嗚───」一輛火車鳴著緊促的汽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呼嘯進站。

「哎呀！快些兒扶我上去！」老伯聽見汽笛聲，一時慌了手腳，爬不上站台。

「………」年輕人不語，縮回手臂。

霎時，整個車站變得鴉雀無聲。

除了火車輪子底下正喀喀作響之外。

熱騰騰的鮮血噴灑在四落的橘子上，鐵軌上深青色棉袍早已被渲染成一片赤紅。



「啊！！！」

「報警！報警呀！」

「嗶！嗶！嗶！」



良久，吵雜混亂的各種聲音才此起彼落地出現在車站內。



還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賊笑聲。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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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有什麼競爭力？」

總經理揮舞拳頭，在會議室中來回走動，發表著無聊的高見。

「台灣人學英文的時間，美國人可以用來發掘個人才華；等我們興高采烈地通過全

民英檢，老美早就在自己專長的領域掙得一片天。」

「台灣男生出操行軍的時候，日本男生趁此時投入職場；等我們歡天喜地取得退伍

證書，他們早因為畢業後直接進入社會歷練而有所作為。」

總經理止住腳步，回頭望著我：「你說，台灣有什麼競爭力？」

笑話，難道我們唸英文和當兵的時候，美國人與日本人就不會用那些時間去幹些窩

囊事嗎？

不過我沒有當他的面說出來。

因為待會兒工作會報結束後，有些人會接到不幸的裁員通知。

我並不希望總經理臨時為我擴增名額。



「那麼請問有什麼應對之道呢？」我露出有生以來最燦爛的笑容。



會議結束，我摒住呼吸安靜地走回辦公室。

辦公室內已然出現兩種天差地別的氣氛。

一票人趾高氣昂地散發躡人氣勢，有的甚至還哼著歌曲；另一票人則有如槁木死

灰般神色黯然，有的甚至對空發呆。


「向來堅守本分的年輕副理，應該沒有理由被列入黑名單吧！」

我暗自想著，一邊將視線慢慢轉移到自己的辦公桌上。


轉一點。


再移一點。




空曠的辦公桌上沒有任何解雇通知單。




「呼───」我大喘一口氣，讓差點蹦出來的心臟回到胸腔。






「叩叩……」

「請進。」

「總經理，這是公司ISO9001的認證申請資料，請過目一下。」

我把資料夾輕鬆地放在總經理桌上。

「王副理。」

「嗯？」

總經理欲言又止的神態使我感到納悶。

「你替公司服務幾年啦？」

「唔…快滿四年了吧！」

「四年呀…」

總經理喝了口茶繼續說：「其實，你的工作效率一直很平穩。」

「平穩？」我狐疑地盯著他看。

「對，平穩。」總經理雙手十指交叉：「可是光平穩是不夠的，我們需要能持續進

步的人才，所以……」

「你被列入裁員名單內。」

他的語氣不急不徐，卻足以使我膽顫心驚。

「但…但是…」

「我們念在你過去對公司的貢獻，因此不寄發解雇通知單，希望你遞交辭呈。這樣

做算是尊重你，也給你面子。」


今天是愚人節嗎？


這晴天霹靂的消息，使我瞬間眼前一片茫然。

原來這幾年我每天早出晚歸，就只是為了換來被炒魷魚時的狗屁尊重。

想到這裡，我已壓抑不住心頭的氣憤。

「告訴我，誰決定的？」我扳起面孔。

「你不必知道。」總經理打馬虎。

「好…」我咬牙切齒地點點頭：「那我總可以知道以後由誰接替我的工作吧？」

「林經理。」他低頭翻閱資料夾中的文件。

林經理。

好一招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

咱們走著瞧，此仇不報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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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公事包，我悶悶不樂地徘徊街頭。

自從下班到現在，腦海裡不停呈現出一個食物鏈的畫面。



蛇吃青蛙、老鷹吃蛇。

於是蛇說服老鷹青蛙肉比蛇肉滋補可口，並和老鷹達成共識。

從今以後，便進入蛇與老鷹共治天下的時代。



那兩個混帳！！！



「先生，參考看看喔！」

一位站在十字路口旁，疏著學生頭的女孩將一包廣告面紙遞到我面前。

「嗯…」我毫不猶豫就接了過來，賺這種打工錢很辛苦的。

很顯然我比工讀的女孩還不如。

辛苦半天卻連飯碗都丟掉了。

我深感氣餒，走著走著便把怒氣全發洩在路邊的碎石子。

「Fuck！！！」

抬起右腳，幻想自已是少林金剛腿，朝小石頭奮力踢下去。

「咻────」

碎石飛得不知去向，心情這才舒坦許多。

過了馬路後，忽然有人從背後輕扯我衣角。

「叔叔……」

回頭一瞧，是住在二樓的小弟弟。

「爸爸說不可以在路上亂踢石頭。」

看著他手中握住的小石子，我若無其事地吹起口哨。

「爸爸！這個叔叔……」這死小孩瞧我不當回事，轉身跑去告狀。

我往他離開的方向一望，有個鹽酥雞攤。

「不是叫你別亂跑嗎？」老闆摸摸小弟弟的頭。

見我走近，老闆仰起臉對我搖頭笑道：「沒辦法，這孩子從小沒媽媽，我成日忙著

做生意，也沒空管教他。」

「不會…」

我低頭看了看抱著老闆大腿，對我猛比中指的死小孩：「他蠻活潑的。」


也蠻欠揍的。


「老闆，一份魷魚和兩串雞屁股，不要辣，等下來拿！」

一名腳穿拖鞋、皮膚黝黑的男生停下機車嚷著，隨即發動引擎呼嘯而去。

「哈哈哈！這附近的大學生都很捧場呢！」老闆露出金牙大笑。

眼前一片琳瑯滿目，黑輪、米血、火腿、大腸、雞塊……，簡直應有盡有。

「有花堪折直須折……」

耳邊猶存算命師的箴言，我決定付諸行動。

「老闆，給我兩份雞肉、兩條火腿，雞皮也弄個兩份！」我掏出錢包。

「唔？」老闆驚訝地笑著：「真是稀客，我以為你不吃這種東西耶！」

他拍了一下渾圓的啤酒肚：「好！那全部算你一半價錢就好，外加兩條大腸。」

看見老闆熱情地東夾西戳，我笑答：「平常不吃，有需要才吃。」

我越來越肯定，那狹小檳榔攤是我唯一的心靈寄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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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哩啦──哩啦───」

盈盈沉著頭，一邊用沾滿白泥膏的小刀塗抹檳榔葉，一邊愉快地哼歌。

「Surprise！！」我悄悄靠近，把一大袋鹽酥雞突然放在她面前。

「齁唷！」盈盈拍拍胸脯，大喘一口氣：「討厭捏！嚇死我啦！」

「嘻嘻…」我打開塑膠袋，讓香噴噴的熱氣冒出來：「別跟我說妳已經吃過

晚飯，否則今天我就不買菸囉！」

「哇───」

她像個小女孩似的，絲毫掩飾不住眼裡的喜悅。

「呵呵！」盈盈可愛地吐著舌頭：「我們要吃快一點，被老闆發現就慘囉！」

她眨了眨大眼睛，給我一個甜入心坎的微笑：「謝謝。」




「哇塞！」盈盈叉了塊雞肉：「好好吃唷！」

「哈！這一家生意很好喔！」我晃動竹籤，邊瞄著她的玲瓏身材。

今天是兔女郎裝扮，黑色的緊身衣讓盈盈更加婀娜多姿。

「今天氣溫比較低，不會冷嗎？」我咬一口大腸。

「幹嘛？怕我感冒哇？」她沒回答。

「不是，怕我流鼻血。」我揚起嘴角。

「哈───啾！！！」她打個噴嚏，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呵呵！你真三八！」

我笑而不語，默默欣賞她舉手投足間的無邪氣息。

「哎呀──」盈盈叫了一聲。

她望著不小心掉到地上的雞皮，神情十分懊惱。

「沒關係啦！不差那一塊。」我拿出口袋那包廣告面紙，抽了一張：「來，擦擦手

吧！沾到油囉！」

「謝啦！」盈盈高興地晃著厚底高跟鞋，伸手接過面紙。

掌心與她的手指相觸時，我的體內彷彿被嵌入一片電晶體，不停歇地導著電。

「呵───」盈盈取走面紙，笑著擦拭手心。

「妳……」

我控制不住全身流竄的電流。

「妳……應該有男朋友吧？」

盈盈頓了一下，抬頭思索：「嗯…做我們這行對愛情的看法其實有兩種……」


有時候，女人是世界上最會答非所問的生物。


「有的啊…是絕不會看上買檳榔的客人。因為覺得他們不可靠，只想玩玩而已…」

盈盈掩嘴笑道：「可是有的咧…剛好相反。因為接觸男人的機會很多嘛！所以就會

一直觀望，仔細挑選。」



哪一種？


妳是哪一種？


那妳是哪一種呢？



「那……」

「小姐！菁仔來一包啦！」

一位天殺的司機從卡車內朝車窗外呼喊。

盈盈趕緊對我揮別，滿面歉意：「歹勢，車潮開始變多，得工作了。」

「老闆不在，這包算我請你的。」她塞給我一包萬寶路。

「那…下次記得要陪我聊久一點喔！」我無奈地接過煙盒。

「好啊！」盈盈笑道：「Bye─Bye─」

「注意點，別感冒。」我搖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