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女郎…甄珍、陳德容
粟子

2006年5月，湖南衛視重拍瓊瑤經典《一簾幽夢》（1973），特地舉辦「尋找紫菱」選秀活動。經過幾輪淘汰，最終由十九歲的張嘉倪勝出，一圓成為「瓊女郎」的心願。儘管角色天真爛漫、單純可人，似乎只要睜大眼睛扮純真就好，實際很不易詮釋，過頭顯得幼稚、不足又欠魅力，加上兩位前輩—電影版的甄珍（1948～）與電視版的陳德容（1974～）分別樹立的紫菱經典，遑論超越，連打平都是艱鉅任務！費盡心力爭取的張嘉倪，歡天喜地贏得比賽的剎那，不知明不明白自己接下這份從天而降的禮物，是多麼美妙而沈重的燙手山芋。
林青霞、林鳳嬌崛起前，甄珍可謂瓊瑤電影的首席女星。〈彩雲飛〉（1973）、〈海鷗飛處〉（1974）……無論文弱嫻靜或青春活潑，都令人驚豔難忘，一如瓊瑤強調落筆時「心裡無甄珍」，也不能否認「她演活了這個角色」。同時期的〈一簾幽夢〉（1975）更聚集國語影壇的一時之選，汪萍（飾綠萍）、謝賢（飾費雲帆）、秦祥林（飾楚濂）搭配正值顛峰的甄珍，交織出耀眼的銀幕光芒。二十年後，轉戰電視圈多年的瓊瑤，選擇將「一簾幽夢」（1995）搬上小銀幕。角色匯集當時最受歡迎的台灣男女演員—劉德凱（飾費雲帆）、林瑞陽（飾楚濂）、蕭薔（飾綠萍），至於牽動全劇愛恨情仇的紫菱，則由擁有動人雙眸的陳德容擔綱，劇集同樣掀起收視熱潮。乍看分屬不同類型的甄珍和陳德容，都為角色增添合乎情理且惹人憐愛的個人氣質，成就觀眾心目中的不二選。坦白說，有幸躍升「瓊女郎」固然走紅指日可待，但想演得好，卻需要過人的天分與演技，相信虛心接受劇組內外批評的張嘉倪，不難體會箇中甘苦辛酸。

甄珍是非常特別的存在，不若性感女星的冶艷熱情，又比小家碧玉增添亮眼朝氣，她什麼都有、什麼都恰到好處，甜甜的觀眾緣更是獨一無二。對甄珍的偏好，源自與銀幕情侶鄧光榮主演的〈白屋之戀〉（1972），一場她滿頭大汗、手忙腳亂煮「百科全書麵」的橋段，直率可愛至極，哪有不惹人喜愛的道理！〈真真的愛〉（1977）打柔道、踢足球的獨立女孩；〈彩雲飛〉心臟衰弱的文藝少女；〈海鷗飛處〉變換多重身份、捉弄男主角的高傲千金……無論演出何種類型的電影，甄珍總能自然而然將角色內化為自己的一部份，觀眾既可完全投入戲中形象，亦能品嚐專屬她的明星風采。

甄珍本名章家珍，祖籍浙江杭州，生於北平，泰北高中畢業，文化五專肄業。父親從事軍職（曾任駐日史館武官），母親張鳳曾是「滿映」演員。1964年，以在學身份考入「國聯影業」，為一千三百名應徵者中的唯一幸運兒，李翰祥認為她是甄選中的珍品，因此取藝名「甄珍」。甄珍名列最受力捧的「國聯五鳳」（其餘四人為江青、汪玲、李登惠、鈕方雨），由於年齡尚輕，多飾演可愛聰明又帶幾分驕縱頑皮的少女角色，〈幾度夕陽紅〉（1966）為參演首作。在「國聯」五年，共拍攝八部電影（註：〈女記者〉（1967）未完成），至公司因財務問題陷入停擺，才轉入公營片廠「中影」，主演〈新娘與我〉（1969）、〈今天不回家〉（1970）等。二十三歲，以李翰祥執導的古裝巨片〈緹縈〉（1971）榮膺第十七屆亞洲影后，為華人影圈少數兼具票房與實力的年輕女星。
七０年代中期，甄珍的演藝事業邁入顛峰，接連主演多部瓊瑤原著、叫座非常的文藝愛情片，如：〈心有千千結〉（1973）、〈彩雲飛〉、〈海鷗飛處〉、〈一簾幽夢〉等，一線地位穩固。與此同時，她也接受港台片商邀請，大量拍攝不同題材風格的時裝片，影迷遍及華人地區。
1974年3月，與相戀六年的香港紅星謝賢共組家庭，婚後定居香港，期間主要為丈夫擔任監製的「謝氏兄弟」拍片（甄珍為出品人），在一片武俠風潮中創下賣座佳績，其中由謝賢執導、甄珍主演的影片包括：〈窄梯〉（1972）、〈明日天涯〉（1973）、〈一年幽夢〉（1974）、〈冬戀〉（1974）、〈大富人家〉（1976）、〈愛在夏威夷〉（1976）、〈變色的太陽〉（1977）等。1976年，兩人宣布分手，結束為時兩年的婚姻。甄珍返台，未幾與知名導演與作曲家劉家昌相戀，1978年結婚，逐漸減少電影演出。八０年代初正式息影，最後上映的作品為丈夫編導的奇情片〈風水二十年〉（1983）。

就像許多「陪朋友試鏡結果自己入選」的明星，甄珍所以能馳名華語影壇，多虧同儕的一時興起……。當時就讀中學三年級的她，被同學以化名「張珍珍」私下代為報考「國聯公司」，直到通過書面審查的信件寄至章家，才知道已通過第一關。正值二八年華的甄珍，自述對演戲一竅不通，為應付〈辛十四娘〉的古裝考題，她憶起先前看過11次的〈梁山伯與祝英台〉（1963）：「就把它所有的東西，包括樂蒂的表情全部擺進去。」因過度緊張導致腦筋一片空白，她只得故作鎮定：「走到那兒照照鏡子，繞回來往那一坐。」演罷，主考官李翰祥看完站起來就走，令她自覺希望渺茫。沒想到時隔兩個月，「國聯」職員拿著合同登門拜訪，甄珍就此由學生搖身明星。
與所有新人相仿，甄珍與「國聯」簽下長達七年的合約，月薪台幣一千四百元。談到這紙「賣身契」，她事後推估：「李導演大概覺得我太小，演小孩又太大，演少女又太小，所以要等一段時間。」加盟不久，甄珍就被納入主力培植的「國聯五鳳」，關於她的報導，不時出現在專屬刊物《國聯電影》。半年後，甄珍憑〈幾度夕陽紅〉打開知名度，再以〈天之嬌女〉（1966）站上主角，結束短暫的「紙上明星」生涯。
〈天之嬌女〉雖是應古裝黃梅調熱潮所開拍的電影，但導演宋存壽卻希望能就地取材改用台灣調，邀請甫自德國學成的音樂家史惟亮譜曲。無奈學院出身的他，藝術味太濃、旋律不夠通俗，無法朗朗上口，只得請姚敏重新潤飾，但仍不太成功。值得一提的是，片中部分歌曲改編台灣民謠「青蚵仔嫂」、「傻瓜與野丫頭」，聽來格外親切。談起拍攝經過，已成戲精的甄珍記憶猶新：「開始時連機器在哪裡都不知道……」其實在此之前，她於〈幾度夕陽紅〉的表現就令人眼睛一亮，「演時正好看了〈春風秋雨〉，片中有一位十六、七歲的反叛少女仙度拉‧蒂，我從裡面套了一些東西出來，其他全憑我自己的感覺。」相較刻意送至日本學習演技的汪玲，這位只靠看電影就能融會貫通的超級新人，確是名符其實的麗質天生。

「國聯」結束營業，甄珍透過〈新娘與我〉、〈今天不回家〉的角色塑造，活潑可愛形象更為鮮明。甄珍回憶，「小淘氣」外號源自一場飯局，她捏住一位不願喝酒記者的鼻子，硬生生把酒灌進嘴裡，天地不怕的鬼馬作風因此傳開。講到這，甄珍不忘喊冤：「其實我沒有那麼皮！」「淘氣」形象深植人心，使她一連接拍〈淘氣公主〉（1972）、〈淘氣夫妻〉（1972）、〈淘氣三千金〉等系列。雙十年華的甄珍，露出小惡魔般的俏皮微笑，沒有丁點作戲的尷尬，類似前幾年掀起的「野蠻」風潮。
過了「淘氣」的年齡，甄珍轉型為浪漫少女，整日愛得沒天沒地。起雞皮疙瘩的台詞與夢幻唯美的劇情，她演來卻多了真切，或許就是這份自然，使甄珍躍升港台最受崇拜的文藝女星。電影裡，她最擅長飾演開朗堅強、有自我主張的平凡女孩，力爭上游、自立自強，金錢絲毫不能動搖心智。「二林」崛起前，甄珍在類似片種一枝獨秀，無論搭配誰（鄧光榮、謝賢、秦祥林與後來的秦漢、向華強）都是賣座保證。整體而言，甄珍的優勢在內（演技）外（長相）兼備，即便劇本怪誕奇異如〈盲女奇緣〉（1975），仍能中規中矩演好自己的戲份，使電影不至荒腔走板。然而，文藝片既開創甄珍事業的新頁，卻也相對壓縮在古裝與喜劇的特質與發展，對戲路寬廣的她來說，是比較可惜的地方。

「甄珍與謝賢的感情是圈內有目共睹的，雖然也鬧點小彆扭，但總是很快就『煙消雲散』。」1973年6月，娛樂圈盛傳兩人即將結婚的消息；同一時間，甄珍主演的〈窄梯〉、〈彩雲飛〉接連在港九創下百萬票房，聲勢如日中天。婚姻對這位當紅炸子雞似遠還近，她一面想趁顛峰狀態多演好戲，另一面亦不想錯過一段匹配姻緣。
九個月後，甄珍已是美麗新嫁娘，與謝賢定居九龍廣播道的花園洋房。不會做菜的她謙稱不是好太太，丈夫倒是體貼萬分：「我燒給妳吃，不一樣嗎？」恩愛羨煞旁人。新婚夫妻聯袂來台拍攝〈一簾幽夢〉，婚姻關係連到戲裡，一同到韓國出外景，正好讓這對忙於工作的銀色夫妻補度蜜月。甄珍與謝賢是夫妻也是工作伙伴，女方是「謝氏兄弟」的首席主角，片子一部接一部，身為「出品人」的甄珍卻始終沒拿到合於身價的片酬。對比數年戀愛長跑，兩年婚姻稱不上長，原因除了觀念差距、個性差異，也有報導將其指向甄珍與劉家昌（1941～）的「重逢」……
和謝賢離婚不久，甄珍就與鬼才走到一起。根據劉家昌近期接受訪問的說法，早在甄珍加盟「國聯」初期就已一見鍾情，只是她年紀太小，自己也缺乏「足以展開追求」的基礎。不過，表示「自始至終最愛甄珍」的他，實際先與「國聯五鳳」之首的江青相戀結婚，這或許正是愛情無法以常理解釋的部分。與劉家昌共組家庭，甄珍漸漸轉至商業發展，赴美經營以她為名的飯店；丈夫則全力培植小姨子銀霞（本名章家興）接班，量身打造劇本，譜寫「蘭花草」、「妳那好冷的小手」等多首膾炙人口的歌曲，終於捧出紅極一時的新生代氣質玉女。

繼何莉莉的母親之後，甄媽可謂影壇「閒內助」代表，全權打點女兒的演藝事業。正因為曾是演員的經歷，她非但對銀色世界毫不陌生，更深諳箇中人情世故，與影圈維持良好關係。知悉外界對「星媽」二字的正反評價，甄媽倒有一番見解：「也許我跟別人觀念不同，女兒當明星照顧的責任絕不能疏忽，尤其是甄珍的體質也不是頂好，我經常陪著她是為了便於看護，沒想到這樣竟引起了這麼多的誤解。」寫下這段內容的記者，不諱言自己也有這種「誤解」，文字間數度讚賞她爽朗四海的真性情。
時光流轉，曾經被媽媽保護妥當的甄珍，也成為愛子心切的母親，即是身體微恙也要出席劉子千（1986～）的公開活動。從享受光環的明星、管理企業的老闆到支持獨子夢想成真的星媽，無論處在哪個年齡，甄珍都是最亮眼的明星。

對陳德容的印象，始於瓊瑤連續劇「梅花三弄之梅花烙」（1992），水靈靈的大眼與精緻窄小的面容，活脫脫是漫畫走出的清麗美少女。「梅花烙」中她飾演被狸貓換太子的格格白吟霜（出身尊貴卻在貧戶長大），意外與和他調換身份的貝樂皓禎（出身貧戶卻被送入皇家）相識相戀，男主角馬景濤向來以激動誇張的表演方式著稱，戲裡他不下數十次嘶吼「吟霜」，青筋暴露、齜牙咧嘴的畫面，深深烙印腦海。儘管皓禎如此搶眼，總是文文靜靜的吟霜也毫不遜色，尤其豆大淚珠滑落臉龐、受夾棍之刑（附帶一提，當時國中同學迷上此「整人」橋段，讓不知情的一人手指交叉握拳，再用力握住此人拳頭，形成自製夾棍）時痛苦暈厥，喜怒哀樂都是那樣好看……這才明白為何美人連皺眉都是美的。

陳德容祖籍河南，母親為原住民。1983年經星探發掘，拍攝第一部廣告片，後與日本資生堂化妝品簽約為專屬模特兒。十四歲參與首部電影〈國中女生〉（1988），因此受到瓊瑤注意，1990年與香港「邵氏」（後改組為「大都會電影製作有限公司」）簽約，主演〈雙鐲〉（1990）、〈師兄撞鬼〉（1990）等。1992年，演出瓊瑤連續劇「梅花三弄」的「梅花烙」、「水雲間」單元，知名度大開，再以「一簾幽夢」穩居一線文藝女星。九０年代中期，影歌均有作品推出，包括：電影〈新鹿鼎記〉（1992）、〈賭城大亨Ⅱ之至尊無敵〉（1992）、〈鹿鼎記2神龍教〉（1992）、〈終身大事〉（1994）；電視劇「女幹探」（1995，香港亞視）、「新包青天之英雄本色」（1995）、「江湖小子」（1996）、「午後之戀」（1997）、「施公傳奇之望子成龍」（1997）、「明天有你」（1998）、「絕代雙驕」（1999）、「笑傲江湖」（2000）等；專輯「心軟」（1994，粵語）、「愛你愛好多」（1996）、「情海」（1994）。形象溫柔婉約的陳德容也是廣告商的最愛，陸續為化妝品、服飾、食品、洗髮精等日常用品拍攝廣告或代言。
2000年起，演藝版圖逐漸轉向中國大陸，初期仍參與台灣電視劇「愛上痞子男」（2002）、「美夢成真」（2003），後主要接拍內地戲劇，包括：「搶灘大上海」（2004）、「廣州碼頭」（2005）、「一代君王清太祖」（2005）、「蒸發疑雲」（2005）、「新蜀山劍俠」（2006）、「大航海」（2007）、「十二生肖傳奇」（2010）、「斷箭」（2011）等。2011年，與經營房地產的圈外人王贊策結婚，於台北懷恩堂舉行基督教儀式，婚後將繼續幕前工作。

「我在十幾歲時就有成家念頭，雖然交往對象沒有特別的門檻，最重要跟我要有共同信仰，我精神上需要很多的滿足感，我更重視在交往前的朋友相處過程，才能瞭解彼此。」傳出婚訊前，陳德容雖未正面承認，言談間卻難掩甜蜜，一再保證自己會結婚，果真不久付諸實行。年紀輕輕進入娛樂圈，陳德容和不少類似經歷的女星相仿（日本藝能界尤其明顯，十幾歲走紅、不滿二十宣告結婚，單單早安少女組就有好幾位），對組織家庭十分憧憬，卻到三十七歲才達成願望。這融合經驗累積與相處思考的結果，坦白說，應是幸多於不幸。

新作「斷箭」的記者發佈會上，陳德容坦言將淡出偶像劇行列，也不會再接拍瓊瑤作品。她認為隨著演技成熟，應該嘗試各種不同的劇本，首要顛覆的就是源自「梅花烙」的柔弱苦情形象，期待間諜特務一類堅強獨立具挑戰性的角色。「斷箭」中，陳德容飾演敢愛敢恨的京劇名伶，不慎捲入黑幫紛爭的險境，她自信表示：「相信大家看過我在這部戲裡的表現後，一定非常驚訝，因為我在這部劇裡會有特別的演出。」除了親身上陣演唱京戲，她更試著瞭解劇中人的內心世界，展現由內而外的深層演技。

看著「又見一簾幽夢」奮力歡笑哭泣的張嘉倪，心底浮現「人不如舊」的感慨。其實，這樣比較對仍是新人的她並不公平，因為在接演紫菱前，陳德容已拍戲數年，甄珍甚至登上亞洲影后，無奈觀眾一向是只問結果的現實主義者。作為瓊女郎，甄珍、陳德容都與瓊瑤作品發揮相輔相成的加分效果，畢竟有了她們，才能使浪漫無比的愛情，從幻想文字轉化成唯美影像。

參考資料：
1.《聯合報》1973年6月27日～1974年8月22日，甄珍相關報導共三則。
2.焦雄屏，《改變歷史的五年：國聯電影研究》，台北：萬象，1993。
3.梁汝洲，《星媽‧導演‧娛樂圈》，台北：遠大文化公司，1977。
4.百度百科…陳德容
5.維基百科…陳德容

相關文章：
1.縱橫影壇的俏皮妞兒…甄珍
2.異國風情浪漫愛…〈愛在夏威夷〉
3.失意少女的珠簾夢…甄珍作品〈一簾幽夢〉
4.中廣「生活WII一下」最佳銀幕情侶…甄珍、鄧光榮
5.精心巧遇的三見鍾情…〈海鷗飛處〉
6.王子與浪子…鄧光榮
7.電視兒的瓊瑤記憶


收聽網址：中央廣播電台「台灣紅不讓」點選01/12，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
節目摘要：兩代明星比一比】甄珍、陳德容【主題】瓊女郎：成功演繹瓊瑤筆下「一簾幽夢」的兩代女星。
播放歌曲：電影〈一簾幽夢〉同名主題曲「一簾幽夢」蕭孋珠演唱

本文同時刊登於「玩世界‧沒事兒」部落格
文章網址：【廣播】瓊女郎…甄珍、陳德容
該處有更多粟子的旅遊與各類文章可以欣賞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