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武俠、國際發光…臥虎藏龍
粟子

「李安是個四海無處不能為家的人，在任何文化似乎都能處之泰然，而又能保持些距離，帶些諷刺眼光看所處的社會。」2001年中，李安被《時代雜誌》選為美國最佳導演，文中評述貼切描述李安既是insider、也是outsider的獨到視角，作品兼具創新與影響力。此時的他正歷經〈臥虎藏龍〉（2000）的空前成功，全美票房衝破一億兩千萬美元，英國金像獎最佳導演、金球獎最佳導演、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頻頻在國際影展綻放光芒，不只為他個人，亦為華語電影開啟夢想百年的國際市場。

李安是很特別的「善變」導演，無論作品評論好壞、賣座高低、得獎與否，他都不會留戀類似題材，而是把眼光轉向觀眾意想不到的新天地。拍完改編自十九世紀英國小說家珍‧奧斯汀（Jane Austen）同名小說的〈理性與感性〉（1995），爾後〈冰風暴〉（1997）又轉變為講述七０年代美國家庭在社會、政治變化下的多面生活，再挑戰以美國南北戰爭史實為背景的〈與魔鬼共騎〉（1999）。儘管片種、時代各異，李安的電影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對人性及情感的細膩描繪。2000年，李安宣布籌備生平第一部武俠片〈臥虎藏龍〉，顛覆傳統的是，故事將以女性為核心，見記者旁敲側擊，李安以簡單明瞭的媒體語言形容為「武俠版的理性與感性」。
卡司方面，兩位女主角很快確定為楊紫瓊、舒淇，男主角一開始傾向李連杰、金城武（分飾李慕白、羅小虎），唯前者以百萬美元計算的片酬太高、後者也未談成，致使人選遲遲無法公布。李安四處尋覓理想的李慕白，經多次試鏡（郭富城、黎明、劉德華皆傳出可能），最後選中一直有意與他合作且同樣有國際知名度的周潤發。李安自述偏好〈蛇形刁手〉（1978）一派硬橋硬馬的動作片，遂邀請該片導演、已赴好萊塢發展的袁和平擔任武術指導。基於上述安排，不少聲音懷疑鮮少打鬥且有點年紀的發哥是否吃得消？李安坦言最初考慮李連杰，就是因為他有真功夫，不過既然袁和平能讓〈駭客任務〉（1999，The Matrix）裡不會武功的基努李維（Keanu Reeves）打得虎虎生風，觀眾絕對可以相信他的專業能力和好萊塢特效，讓周潤發變身動如脫兔的大俠！
自知悉將演出玉嬌龍，舒淇就在李安的要求下學太極拳、勤寫毛筆字，以求展現剛柔並濟的官家小姐氣質。然而，當主要角色大致底定時，她卻因為檔期重疊而被動放棄，兜兜轉轉，李安選中剛從學校畢業、外型清新，曾主演〈我的父親母親〉（1998）的新生代女星章子怡接替。儘管不似楊紫瓊有武打基礎，但她是舞蹈科班出身，加上青春無敵、領悟力高、身段柔軟，即使花俏複雜的打鬥也能順利上手。
解決演員問題，李安又馬不停蹄投入勘景工作。為了求好，他捨棄輕便又省錢的V8，直接把攝影機等重機械扛進黃山、絲路試拍，如此煞費心血的準備，確屬華語影壇少見。李安的認真，使負責控制預算的監製徐立功「既喜且憂」，喜的是電影精緻不難想像，憂的是工作天數長達120日，超過一般電影數倍，屆時還要赴內地大漠取景，不知又要燒多少錢。附帶一提，〈臥虎藏龍〉的預算為一千五百萬美金，對比好萊塢動輒上億，實屬小巫見大巫，但已是國語片前所未見的巨額投資。

〈臥虎藏龍〉在國際影展的威力，就像片中主角的武功一樣高深莫測，雖有褒有貶（如：輕功飛得不可思議、周潤發和楊紫瓊的廣東國語、電影是拍給西方人看……），但票房與大獎也是不爭事實。眾影展中，尤以入圍十項奧斯卡金像獎意義最重，李安坦言此次心情與〈理性與感性〉時截然不同：「因為是國片，能受到這樣主流獎項的肯定，並獲美國觀眾接受，實在相當不容易。」他進一步分析：「〈臥虎藏龍〉能在影片、導演等項目外，還入圍許多技術獎項，是最不尋常的，這表示該片的整體製作水準已被好萊塢認同。」被問及有沒有「只可成功不可失敗」的壓力，事業如日中天的李安談吐依舊平實誠懇：「是有『樹大招風』的困擾，但看到『臥虎藏龍』在全球大賣、為國片開出一條市場、達成為國片奉獻的心願，這些困擾也就不算什麼。……我必須更加小心、謹言慎行，因為中國電影寫歷史比我個人創紀錄要重要多了。」
〈臥虎藏龍〉最終在第七十三屆奧斯卡頒獎典禮，囊括：最佳外語片（華人首座）、最佳藝術指導（葉錦添）、最佳攝影（鮑德熹）、最佳電影配樂（譚盾）四座金像獎。李安雖與最佳導演擦肩而過，但他所執導的〈臥虎藏龍〉無疑是有史以來最具影響力的的華語片，電影在強勢發行網和口碑交相作用下，於全美一千多家戲院放映，票房刷新外語片在美紀錄。李安掀起東方熱潮，引起一些亞洲電影工作者的跟風，想抓住〈臥虎藏龍〉的熱潮大賺一筆。對此，香港皇家多媒體集團製片畢洛根不以為然：「這未免太過樂觀，因為〈臥虎藏龍〉是一部千錘百鍊的智慧結晶，李安導演兢兢業業的態度是別人望塵莫及的。」

「痛苦是短暫的，電影是永恆的！」李安曾以此安慰拍戲受傷的楊紫瓊，這話何嘗沒有安慰自己的意思。拍攝期間，他試過一週工作七日不休息，天天熬夜雙眼發紅，傷肝傷肺、鞠躬盡瘁，還一度將導演片酬投入製作費，終於完成童年以來的武俠夢想。隨著影片叫好叫座，所誘發的討論也不僅拘限電影本身，更拓展至由此延伸的東方熱潮與文化激盪。作為最主要「推手」，李安認為〈臥虎藏龍〉是一部將東方思想與西方科技結合的作品，透過先進的聲光音效，讓老外看到中國的武術之美、中國人對情感愛慾的態度、對「俠」的定義……甚至或多或少進入他們的腦中。語末，手捧奧斯卡小金人的李安，難得流露飛揚自信：「今後不再是中國影迷受美商八大的影響，他們也開始受我們的影響！」

周潤發深覺導演根本是李慕白的翻版，李安聞言笑：「我們生活背後都有個好強的女人。」站在金球獎舞台，他首次得到最佳導演獎，又有異曲同工的幽默致詞：「我要感謝老婆，堅毅強悍的女子常在我的電影中出現，女強人角色的塑造要歸功於妻子的影響……碧眼狐狸除外！」李安自覺個性頗柔軟，與妻子「獨立、強悍、明快的俞秀蓮性格」搭配得天衣無縫，他不諱言太太也有幾分玉嬌龍的「離經叛道」……聽完丈夫一番解析，「俞秀蓮」馬上開玩笑問李安：「為什麼我不是碧眼狐狸？」使「李慕白」頓時語塞。
〈臥虎藏龍〉上映時，李安曾說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青冥劍」，這句話很熟，因為不久後他又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綠巨人。」然後過幾年他再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標語乍聽像偷懶的照樣造句，實際卻是李安電影感動人心的答案。因為角色來自於人性，所以每個人心中都有相似的體驗，所以會觸動、所以有共鳴！


臥虎藏龍（Crouching tiger, hidden dragon）
導演：李安
原著：王度廬同名小說
編劇：王蕙玲、詹姆斯‧夏慕斯、蔡國榮
演員：周潤發、楊紫瓊、章子怡、張震、郎雄、鄭佩佩、李法曾、高西安、海燕
首映：2000年7月6日（香港）、2000年7月7日（台灣）
片長：120分鐘
出品：哥倫比亞製作公司（亞洲）、好機器國際公司
獲獎：第三十七屆金馬獎（六項）最佳劇情片、最佳動作指導（袁和平）、最佳電影音樂（譚盾）、最佳剪輯（Tim Squyres）、最佳音效（Eugene Gearty）、最佳視覺特效（Leo Lo、Rob Hodgson）；第七十三屆（四項）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最佳攝影（鮑德熹）、最佳美術指導（葉錦添）、最佳原創音樂（譚盾）；第五十八屆美國金球獎（兩項）最佳導演（李安）、最佳外語片；第二十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九項）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李安）、最佳女配角（鄭佩佩）、最佳攝影（鮑德熹）、最佳原創動作（袁和平）、最佳原創音樂（譚盾）、最佳原創電影歌曲（李玟，月光愛人）、最佳音響效果（Eugene Gearty）、專業精神獎（袁和平）；香港電影金紫荊獎（四項）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李安）、最佳女配角（章子怡）、年度十大華語片；葛萊美獎最佳電影配樂（譚盾）
附註：集結兩岸三地及好萊塢電影製作菁英，為國語片少有的大格局整合方式，各司其職發揮所長，兼顧商業價值與藝術文化，囊括國際影展獎項逾四十座。在美放映收入為1.28億美元，為美國史上最高票房的外語片。
劇情簡介：
江湖地位顯赫的劍客李慕白（周潤發）一心退隱江湖，唯感慨碧眼狐狸（鄭佩佩）殺師之仇難報。他請託相互傾慕多年的師妹女鏢頭俞秀蓮（楊紫瓊），將珍藏的青冥劍送交恩人鐵貝樂（郎雄）。至貝樂府，青冥劍突然遭竊，秀蓮發現是新任九門提督之女玉嬌龍（章子怡）所為，她藉機親近嬌龍，兩人認做姊妹。慕白聞訊而來，與秀蓮意外得知嬌龍竟是碧眼狐狸之徒，嬌龍雖任性，但顧及家人安危，還是聽從勸告將師父趕出玉府，唯仍堅持不肯歸還寶劍。
嬌龍出嫁在即，先在新疆相識相戀的盜匪首領羅小虎（張震）趕來京城，大鬧送親隊伍，嬌龍則於成親當晚攜青冥劍出走、音訊杳然。秀蓮、慕白將小虎安頓武當山，再尋找嬌龍蹤跡，途中慕白向秀蓮表明心跡，希望不再為往事（秀蓮的未婚夫為救慕白喪命，致使兩人長年將愛埋藏心底）所困，應向小虎、嬌龍那般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另一面，一心闖蕩江湖的嬌龍終於完成心願，持劍四處打殺、毫無顧忌。
疲憊的嬌龍來到秀蓮主持的鏢局，得知小虎已赴武當，誤會是兩人設下的圈套，接連和秀蓮、慕白刀劍相向。慕白武藝超群，奪下嬌龍手中的青冥劍，他深覺此劍造成無數紛爭死亡，將其丟下瀑布，未料嬌龍竟隨劍跳下……碧眼狐狸救走嬌龍，慕白循線找到兩人躲藏山洞，碰巧僅剩嬌龍一人，他不計前嫌為其運功治療。碧眼狐狸歸來，與慕白又是一場惡鬥，他雖完成報仇心願，卻也遭暗器「九轉紫陰針」所傷，生命危在旦夕。嬌龍感於救命之恩，自願配製解藥，可惜仍遲了一步，慕白最終在秀蓮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不論妳對此生的決定為何……一定要真誠對待自己。」嬌龍聽從秀蓮的肺腑之言，來到武當山與小虎重逢。在萬丈懸崖前說起小虎曾告訴她「心誠則靈」的故事…自高山跳下，非但不會死，願望還能實現。同時，嬌龍一躍而下……

參考資料：《聯合報》1999年2月6日～2001年7月20日，相關報導共三十六則。
 
中央廣播電台「台灣紅不讓」節目於2010年6月全面改版，每集節目分為三個單元「兩代明星比一比」（不同時代明星竟有奇蹟般的相似經歷）、「經典電影回顧」（精華回顧中港台的光影回憶）及「華人影展面面觀」（台灣金馬獎、中國大陸金雞百花獎、香港電影金像獎、亞洲（亞太）影展緣起與花絮），同集內容則分三篇文章刊出。

收聽網址：中央廣播電台「台灣紅不讓」點選07/01
節目摘要：
2010年7月1日首播，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朋友們有空不妨點閱收聽，非常感謝！
1.兩代明星比一比：喬宏VS劉德華--因外型搶眼而難以展露演技
2.經典電影回顧：李安傲視全球，在美創下最高外語片票房的「臥虎藏龍」
3.華人影展面面觀：影壇空前損失，第十一屆亞洲影展痛失陸運濤等多位影壇重量級人物的台中神岡空難
播放歌曲：
1.相思成災：劉德華演唱
2.月光愛人：李玟演唱、〈臥虎藏龍〉中文版主題曲
3.大清早：靜婷演唱、獲第十一屆亞洲影展最佳音樂獎的〈山歌戀〉插曲

本文同時刊登於「玩世界‧沒事兒」部落格
文章網址：
1.【廣播】外型，誤我良多…喬宏、劉德華
2.【廣播】東方武俠、國際發光…臥虎藏龍
3.【廣播】影壇空前損失…神岡空難與陸運濤驟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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