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看世界─奴隸女孩
鉅亨看世界─奴隸女孩
在尼泊爾,貧窮家庭靠「賣女兒」來換取金錢是稀鬆平常的事,Urmila Chaudhary 就是其中之一,然而不同的是,她最後成功地解救了自己,擺脫了奴隸身份,並能夠回頭拯救那些仍深陷命運悲劇的女孩。
根據德國《衛報》報導,Urmila 孩童時即脫離原生家庭,被賣為奴隸,就如同其他被賣為奴隸的尼泊爾女孩一樣,只要大到身高足與桌齊,能夠被好好培育成「奴隸」就會被賣掉。
Urmila 回憶過往,她 5 歲時有個戴著墨鏡、穿著西裝像是來自不同世界的陌生男子來到了她出生的村落 Manpur,當時正值 1 月份,新年節慶才剛過不久,然而對 Manpur 村落而言,這是新年也是「賣女兒」的時節。
那名來自城市的陌生男子朝著 Urmila 家裡走去,Urmila 則坐在媽媽和哥哥的身旁,Urmila 說:「我能仍記起當時他朝我們走來的身影,我知道這次要輪到我了。」Urmila 的姊姊們都已經被賣為奴隸,Urmila 曾經聽過姊姊講述淪為奴隸所受的遭遇,被買主毆打、以廚餘為食等慘痛經驗,她求媽媽不要將她送走,然而這件事媽媽無權置喙。
決定權掌握在一家之主哥哥手中!這名男子出價 4000 盧比 (相當 70 美元) 要買下 Urmila,對這個還欠地主一筆錢,也沒有足夠的糧食,大大小小都衣衫襤褸的一家子,著實是一大錢,哥哥因此同意了這筆交易,就此賣斷了 Urmila 的人生。
在尼泊爾,「kamalari」用以形容這些被賣為奴隸的女孩,意思是指「勤奮工作的女人」,但事實上這些被買賣的並不是女人,而是只有 5-15 歲的小孩。這些瘦小的小女孩一天被迫工作 14-16 個小時,她們的待遇完全取決於雇主的心情、態度,被毆打並不稀奇,每 10 個女孩中甚至會有 1 人遭受性虐待。
根據國際組織估計,尼泊爾約有 1 萬名的奴隸女孩,但其實早在 1956 年,聯合國即宣佈使用童工、抵債勞動 (bonded labor) 視同使用奴隸是非法的,然而,儘管許多國家早已明文規定「人口販賣」是非法的,卻仍有約 70 個國家人口販賣情況嚴重。
根據統計,全球約有 2700 萬人淪為奴隸,抵債勞動、被迫賣淫,當中約有 40-50% 為兒童,多數發生在亞洲。
在許多貧窮國家使用童工在家幫佣是一種傳統,使用童工對他們來說是最實際的,因為這些孩童的個性還未完全形成,好塑形、也好使喚。
在所有販賣孩童的國家,上演的幾乎都是相同的戲碼;一方多半是養不起所有孩子的貧窮父母,另一方則是當地社會社經地位高的人士,多為地主或是生意人,買進童工的甚至不乏是教師、律師、政治人物,他們將這些孩童養大以服侍他們。
主人多以額外食物、疼愛的態度作為獎勵,懲罰則是一連串的責罵、毆打、禁食,最終這些孩子根本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毫無怨言的默默工作。
Urmila 的處境和大多奴隸女孩差不多,交易談成後,她被送到尼泊爾西南邊的城市 Ghorahi,一個完全不同於她故鄉的城市。
她到的那一天,買主家正舉辦了一場婚禮,買主的兒子是新郎,當天有許多親朋好友前來作客,買主的女兒也回娘家參加婚禮,而 Umrlia 正是買來送給她的禮物。
從那時起,這個女人就成了 Urmila 的女主人,Urmila 則需稱呼她的小孩「王子」和「公主」,當年 5 歲的 Urmila 就被帶走,從此開始她的童工生活。Urmila 要一直到 16 歲才重獲自由之身。
轉眼過了 15 年,已經 20 歲的 Urmila 重訪當年買斷她童年的那個男人,為他捎來生日的祝福。另外一個目的則是要向這個男人要求她工作這麼多年應得的 2 萬盧比薪水 (約 200 歐元)。
但是話到了嘴邊 Urmila 卻發現難以啟齒,她過去為同胞爭取權益時,總能勇敢說出要求,到了這一刻卻全部都哽在喉頭。Urmila 站在這個男人面前,退縮不語宛如這男人再度成為她的主人,似乎這個男人只消輕輕一睥就足以奪走 Urmila 的勇氣。
於是,Urmila 沒有向這個男人要求薪資就離開他家了,Urmila 表示,她害怕得罪他。「他們家族在當地非常有影響力,誰知道萬一觸怒他們家族會遭致什麼下場。」
Tharu 是印度尼泊爾教中位階最低的種性,長期以來一直遭受社會壓制,種性身份世襲,一代傳一代,多居住在靠近印度邊界肥沃的 Terai 地區,土地本為他們所擁有,但 1950 年代外人移入後,搶走了他們的土地,讓 Tharu 淪為農奴,只能作工抵債,且由於「順從」的觀念根深蒂固地埋在 Tharu 心中,他們對此毫無抵抗。
Urmila 的爸爸即為農奴之一,問及他為何賣女兒,他僅回應:「 以前就是會這樣。」
Urmila 的爸爸說:「我們都是農奴,沒有受過教育的農奴。為了要獲得白米,我們必須要辛勤的工作,為了要多賺點錢,家中的女性都必需要送去地主或是富人家幫傭,從打掃到煮飯,所有的事都要做。」
甚至他們還會遭到地主的威脅,Urmila 的爸爸說:「這些人威脅我們如果不將女兒給他們,我們就無法獲得任何食物。」而他的小孩已經長期都在餓肚子。
即使 Urmila 已經自由,但 Urmila 的父親現在依然難以面對她,他們會為她祝福,但是卻難以敞開心胸面對她。
Urmila 坦承有時候她很氣他們,氣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她。但她自己也知道父母的答案—「要不然我們還能怎麼辦?」當時所有的父母都作一樣的事。
在尼泊爾,很多人從來沒有聽過聯合國頒布的人權宣言,不知道兒童應可享有什麼權利,一直到 2000 年才開始禁止類似農奴、抵債童工的行為,這些 Tharu 因此自由,無須再被綁在地主的田裡。
但這同時也代表了他們失去生計,沒有了田地,他們再也沒有白米。
也因此,每年新年時賣女兒成為許多家庭唯一的收入來源,順利的話,一個家庭每年每賣一個孩子可以換得 4000-5000 盧比。
而被賣掉的孩子有的會被賣入家庭長期幫傭,最後變成沒有指令就不會動作的人,比較幸運的則有可能在未來落腳至 Narti 的宿舍這樣的地方。
Narti 宿舍是「廢止奴隸女孩計畫」(Kamalari Abolition Project;AKP) 的一環,由國際援助機構 Plan 提供資金興建,多數募款來自德國。
現在有超過 100 個前奴隸女孩一起睡在這個幾間簡陋的屋子搭起的宿舍,儘管這宿舍的環境不是太好,但每個女孩會有一張自己的床,這裡就成為她們的家。
社工和當地救援機構與這些前奴隸女孩共同協助救出現在還遭受奴役的女孩,而那些無法在回歸家庭的女孩就會住進 Narti。
社工會安排這些女孩接受教育,或是參與就職訓練計畫,未來可以開餐館、當裁縫或是小販。
這個計畫同時幫助這些前奴隸女孩上街抗議、爭取權益,她們會發送傳單、寫信要求不得再奴役女孩,而當這些都不奏效時,她們就會採取法律行動強迫地主釋放這些女孩。Urmila 就靠著這些方法救出不少女孩,她被選為他們那一區的負責人,自從計畫開始後,這些前奴隸女孩已經拯救了 1758 個女孩脫離奴役生活。
她們總是到處呼籲不要再使用童工、販賣人口,「任何使用奴隸女孩的人都將受到懲罰!」她們沿著街頭巷尾如是喊,她們喊出了她們過去人生中被禁止說出的心聲。
Rami 就是其中一個被救出來的女孩,Rami 才剛脫離奴役生活不久,她今年只有 9 歲,但自 6 歲被賣以來,她已經工作了 3 年。
Rami 的家境就和其他女孩一樣窮困,她最大的姊姊被賣到 Katmandu,每年可為家裡帶來約 30 歐元的收入,Rami 換得的薪水則較少。
Rami 今年 1 月方獲救,她回憶過去,由於年紀太小,她竟想不起她當時是如何到達她「主人」家的。Rami 說她每天都有許多工作要做,從擦地、洗衣所有家事都要做,而一旦事情沒做好換來的就是一頓好打。
且縱使她家只在一箭之遙的地方,但 Rami 卻從未被允許離開主人的家,Rami 非常想念她的手足,但每日等待她的只有做不完的工作,和擔憂被打的恐懼,唯一一次快樂的經驗是主人曾讓她看過電視。
但 Rami 的前主人完全否認這些事情,他表示 Rami 並不需要做很多工作,甚至說:「我待她就如同我的孫女一般。」
這位 84 歲的老人,名叫 Prem Bahadur Dangi,身份屬於最高種性 Bahun。他對記者咆嘯,說他們家族長期以來一直將 Tharu 當作農奴,要不然他們家這麼大的房屋、田地誰來打理?態度理直氣壯,說得一副他也有做工作一樣。
就像要表示她並沒有虧待 Rami 一樣,Dangi 展示一間房間,說此處就是 Rami 睡覺的地方,但同一個房間裡,Dangi 和他的妻子睡得是床,Rami 睡得卻是地板。
救援團體和前奴隸女孩警告 Dangi 「使用童工是違法的」,Rami 應該要上學,才使 Rami 重獲自由。
但 Rangi 根本就不認為她的所作所為有何不對,他反問:「我為何要感到內疚?我讓她工作是在幫她,事實上,我是在幫她們全家。」Rami 臨走時,Dangi 給了她 30 盧比作為離別禮物,相當於 30 美分。
Urmila 重獲自由至今已經 4 年了,她現在住在一個離家鄉不遠的小城市 Lamahi。Urmila 每天早上 5 點就起床讀書、學習新的單字,9 點時則換上制服上學去,已經 20 歲的她是班上年紀最大的學生,在許多科目都落後同學許多。
Urmila 說,過去他們總是保證讓我就學,但卻一再失言,每想到此我都忍不住一陣憤怒。
下午放學後,Urmila 會換過衣服,搭上巴士前往 Narti 探望住在那裡的女孩,並且幫忙協助她們記住遊行抗議時要喊的口號,幫忙規劃救援行動等,她們紀錄所有失蹤女孩的名單,試著找出她們的下落,縱使她們已經被賣到其他城市去了。
Urmila 在重獲自由之前,先是為了買主的女兒工作,經過幾年後,又被轉給買主的姊妹,一個有錢有勢的政治人物。Urmila 稱這個女性為「殘忍夫人」,這個女人總是將 Urmila 關在她的房子裡,從未讓她單獨上街買東西,所有家事都要做,甚至還要每天替她按摩,每當回想起這一段過去時,總是令 Urmila 做噁。
這個女人終於在 Urmila 16 歲的時候放她自由,當年 Urmila 開始不停追問,像是「什麼時候可以回家?」、「什麼時候可以見到我的家人」等問題,她當時以屆適婚年齡,傳統上此時奴隸女孩的合約就會失效,當時她首次聽說相關援助計畫,也才了解原來有人可以幫助她脫離苦海。
當 Urmila 終於回到家鄉的時候,已經 16 歲的她才首次就學,開始學習 ABCD 和加減乘除,學習速度相當快,她的老師和救援助志工很快就發現 Urmila 不同於其他女孩,她相當有自信,且願意談論她的感覺和一切過往。
Urmila 於是被選為領導者,帶領 600 位 Tharu 女孩們前往尼泊爾首都 Kathmandu 抗議,且 Urmila 是向尼泊爾總統陳情的代表。Urmila 說她當時其實沒有那麼緊張,「畢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Urmila 回答。
之後,尼泊爾政府宣佈了一項預算 120 萬歐元的計劃案,協助、訓練這些重獲自由的女孩重返社會;而直到最近,尼泊爾政府的婦幼社會福利部門才通過頒布一項兒童保護政策,禁止再販賣兒童、使用抵債童工。Urmila 居住的地區 Dang,就是禁區之一,援助組織也會放上標誌,加強宣導禁止使用童工。
但儘管如此,在其他地區依然有女孩被販賣,因為政府有關當局雖然已經明令禁止,卻沒有執行取締的能力,無法逮捕任何人或是罰款。
部份原因在於尼泊爾政府的無能。尼泊爾歷經 10 年的內戰,社會、國家才重新站穩腳步不久,依然還在從君主制邁向共和制,毛派 (Maoists) 仍是最大政治勢力,一直意圖將自己人馬安插進軍隊和警察系統。尼泊爾舉辦的選舉失敗多次,民選官員也不斷辭職,歷經 16 次選舉才終於選出出身自尼泊爾共產黨的新任首相。
儘管還有學業要顧,但 Urmila 現在仍領導著大型示威活動,前往尼泊爾各地支援;她也和德國作家合作寫了一本書—「奴隸小孩」(Slave Child),最近才在德國出版。
「這是我的故事,也是成千上萬其他人的故事。」Urmila 如是說。(文:鄭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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