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農曆七月，怪力亂神的電視節目及新聞多了起來。

　我們幾乎是不看的。然而，企鵝王子對鬼怪或死亡之類的話題，卻顯然比姐姐敏感。

　關於世間有沒有木乃伊或是鬼魂或是外星人，他一直存著將信將疑的恐懼。

　也多次不厭其煩問過我，如果有一天，妳死掉了怎麼辦呢？

　笑笑安慰他說，我啊，一定要等到你們長大、我老叩叩了才能死掉，而且就算死掉也要在天堂遠遠看望著你喔。

　記憶裏，我自己對生死有著如此強烈疑懼的年齡，應該是小學吧。

　那時，突然非常擔心老式的磨石子浴缸；也莫名其妙地害怕斑馬線，總覺得底下埋藏著不知名的屍體。

　彷彿是長年酗酒而中風臥床在二姨家的外公終於逝去，臨終前兩天，把被子都踢破了。長輩們議論著，他是急急趕路，向滯留泰國經商的兩個兒子、我的舅舅們報訊。

　到殯儀館祭拜的時候，遠遠窺伺停靈房間小窗的我，不知怎麼的，竟然留下外公其實是躺在浴槽裏的印象或是想像。

　也可能被八號分機之類的電視模擬劇嚇的吧。

　或者，小學就獨住一個房間的我，小小腦袋難免胡思妄想。

　從來不曾向父母親坦白。其實，直到初中為止，每次夜半醒來，我都忍不住豎起耳朵探索，帶著弟弟一起睡的他們，在隔壁房間是否仍有聲響？

　在無聲無息的暗夜，被他們可能慘遭滅門的幻想逼到抓狂的我，甚至幾度為了探究虛實，偽裝夢魘叫喊而吵醒全家人。

　如今已不明白當年為何出現斑馬線恐懼症。想來當然是有點失笑了。

　但，暗夜無聲的憂恐，至今仍是如此真實。

　因而，對於小企鵝的木乃伊或是鬼魂或是外星人或是死亡的話題，即使是重覆再重覆，我也無法閒閒看待。

　妳死掉會上天堂喔。那我死掉了怎麼辦呢？他憂愁。

　摟著小企鵝，我叮嚀著，你啊，當然也會活到老叩叩才能死掉，然後上天堂啊。

　所以，妳會在天堂等到我老叩叩再來找妳？

　嗯哼。我親親他的額頭。

　那妳，一定要上天堂，不可以下地獄喔。

　單眼皮的他，雙目眨呀眨，嚴肅地看著我。

　不可以下地獄。直到在天堂相遇。

　我，就這樣，在七夕情人節前夕，對著生命裏的這個小男子，許下生前死後的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