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下午，和Vicky相約在捷運旁的星巴克來場姊妹聚會，看她優雅端起杯子的中指上戴著一枚晶亮乾淨的銀戒，忍不住問：「對戒？」

她瞇眼微笑代替回答，笑容裡透露著幸福。

「怎還不結婚？既然這麼穩定也這麼多年了？」有一必有二，我不禁又問下去。有那麼一刻，我瞥見Vicky眼中的茫然與困惑。

她戴著銀戒的手依然優雅，只是轉為焦躁的不停輕輕轉動杯緣。

大學畢業後，Vicky依照自己的志向與興趣，做了許多份工作，咖啡店店員、家教、行政助理……然後是現在的自由撰稿人。她也不是沒能力，只是沒什麼企圖心，就想按自己的方式過日子。她那任職公家機構的父母，原是對她期望特別的高，最後索性也放她自由。愛情也是，排行最小的Vicky，在哥哥、姊姊都順利完成所謂「門當戶對」的婚嫁後，唯有她堅守那不被看好的初戀，說什麼也不肯動搖。

八年過去了，Vicky還是和那男人在一起。去年，和家裡鬧革命，搬到北部的男方家附近賃屋而居；一房一廰一廚的單人小套房，佈置的簡雅而溫馨。

Vicky喜歡下廚，會編織毛線，愛閱讀、咖啡和逛居家用品館，說她是現代都會女子，卻在她身上見不到任何多餘的時尚點綴。嫻雅，用在她身上確實再適切不過，我總以為很快的她就會結婚，然後成為一名模範妻子。

可事實卻不是如此，我從不曾自Vicky口中聽出她對婚姻的期待。

「欸～結婚一定好麼？」她語氣猶疑的問了。

「那要視狀況而定吧……」我的答案同樣猶疑。

「最近不是景氣不好嗎？我男友的媽媽希望我乾脆搬到他家去住算了，這幾個月，晚餐連我的份都準備好了，天天讓我男友來帶我回家吃飯。」

「這不挺好！一個人要打點三餐也不簡單，光是份量就很難處理吧？有人幫你煮好等著你去吃，不是很幸福嗎？」我彷彿可以聽見自己說話語氣裡的欽羨之意。

「欸～可事情沒那麼簡單啊。」Vicky語聲幽幽，我詫異的目光幾乎可以看見籠罩她身旁一團烏雲。

她說，男友一家都對她挺好，也很客氣。除了男友待字閨中的姊姊，在家裡沉默寡言的猶如一名透明人，對待Vicky也像自己的同類。那讓Vicky感到十分手足無措。

「我覺得自己好像食客，可又不夠厚顏無恥，不敢吃完飯就立刻閃人，每天晚餐後都要在客廳呆坐一小時，陪著看完不感興趣的連續劇，然後像小媳婦般的跟在男友身後，摸進他房間繼續發呆。」

「……」。

「其實我很想幫他準備溫馨可口的晚餐，黃金鱈魚、馬鈴薯燉肉、白酒蛤蜊義大利麵、焦糖蘋果派……特地找了食譜研究好久的，就想親手作給他吃。」

「在他家不也能做嗎？」我問了沒建設性的問題。

「廚房……不是我能做主的，現在頂多飯前幫忙洗、切蔬菜，飯後清洗碗盤，其他都不敢動。而且……」

「嗯？」

「我想用潔白的瓷盤盛義大利麵，可是櫥櫃裡只有鑲花邊的中式餐盤，背後翻過來還寫著大同電器致贈的那種。問他陪我去賣場買Basil好搭配海鮮義大利麵，結果他要我隨便用蔥、韮、肉臊煮鍋雜燴麵就好。」Vicky垂頭喪氣的說完。

而我依舊無語，只感覺她身上那團烏雲緩緩的向我移動。

「妳知道我男友最近的發語詞是什麼嗎？」Vicky抬眼晶淚欲滴。

我猛烈而惶恐的搖頭示意，差點雙手奉上去盛接那懸在眼眶打轉的淚珠。

「就是，『我媽說』……我媽說，杯子、盤子家裡有，不要再買。我媽說，別老是不在家往外跑，有事難找。我媽說，乾脆你房子就別租了，好省錢。我媽說……」Vicky的聲音越來越軟弱無力。

「老一輩的人嘛～總是比較勤儉持家。」我心虛而空泛的安慰她。

「妳認識我那麼多年，也知道我不是奢華的人啊！我只是想要讓生活增添一些些浪漫，可是怎麼都像是被看成浪費！」彷彿剛剛那杯Espresso的咖啡因全開，Vicky揚起聲調，帶著委屈一口氣說完。留下吶吶的我。

六點，Vicky和我相互道別，我繼續前往書店瞎逛，她則要和男友會合一同回家吃飯。翻著書的同時，思緒始終停留在Vicky最後的感觸。

我終於還是問她，「那麼近期有結婚的計畫嗎？」（還是考慮分手……這句，我竟然忍住沒問>.<）

「最近常想起我媽說的那句話，嫁不好不如別嫁。好懷念從前與他分隔兩地，只能在假日短暫相聚的日子，只有我們倆，沒有時間限制，不用顧慮長輩眼光。」

「我想要愛情，可是沒有自信顧得了兩個家庭。我想要幸福，卻可能失去現在的自主。結婚，真的好嗎？」Vicky如此說著，問著，困惑而茫然。

我聽著，想著，茫然而疑懼。

戀愛，沒有「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