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06 16:59:12安息日死小孩

推薦 中國時報二月四日到六日人間副刊連載文章 有機生活

原始文章出處 人間副刊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Philology/Philology-Coffee/0,3406,0+11051301+0,00.html

有機生活3之1 池宗憲 20080204

下圖 小綠葉蟬又名浮塵子 圖中葉片上方 是有機環境的指標
池宗憲 攝影
茶蟬一味

身體輕盈的小綠葉嬋,閃靈般的矯健,正想躍入剛吸吮春露的茶葉芽尖。一個閃身,不經意墜入了蜘蛛的情網。原來,蜘蛛早已在茶樹梢上,架起一片守株待兔的網,等待蟲仔的上門。

原以為這是小綠葉蟬入網的宿命,哪知她只是將這網當成是跳板,彈跳了兩下子,就躍上了茶葉的嫩芽身上,毫不遲疑地地咬了兩口嫩芽。一身的翠綠,帶走滿口的茶芽香,嘴饞的唾液卻是偶然催化五色茶的甜蜜。

小綠葉蟬體態輕盈,她的小名叫「浮塵子」,是有機環境的觀察指標,更是啟動茶芽芳香的緣起。

小綠葉蟬的現身,是生態茶園有機的靈動,她每年在芒種前後的濕熱梅雨季現身茶園,吸食茶葉嫩芽的同時,被小綠葉蟬咬過的茶葉稱為「著延」。嫩芽幾乎忘卻了原本吸吮天地靈氣的本能,只期盼著這一生一世與小綠葉蟬的纏綿。

小綠葉蟬與茶的戀曲,譜出茶湯的濃情蜜意。茶葉中的多元酚類不安地竄動著,彷彿預知了這一場不可逆返的遽變。

兒茶素的高音符,喚醒嫩芽中的單寧,茶葉原本的宿命是一種苦澀,多了綠葉蟬的親澤,卻有了一場幸福甜蜜的序曲。

「著延」的茶菁,在萎凋時得到日光溫柔的撫觸,青春的苦澀被導引、被宣洩。鬆軟的葉脈,沒有了苦水,換得一身輕!吸吮陽光的燦爛能量,轉換成晶瑩纍纍的甜蜜。

發酵是將甜蜜陳封,隱身在茶乾的內心深處,等待茶湯的浸潤,重新開啟的芬芳,就是再度與浮塵子「著延」的相會。這是一次自主的邂逅,是茶芽、浮塵子、陽光、發酵作用的多元的合諧,是品茗芬芳轉動有機生態的原點。

小綠葉蟬與茶的深情,散逸在一身的芬芳中。手捧起五色斑斕的茶乾,白是她的鮮毫,綠是她清香的發源,黃與紅是甜美與香醇的結合,黑是她喉韻與深邃的底蘊。

白瓷蓋杯泡茶,只見純淨的花香撲鼻入腦,呼應著遠處飄來的山嵐氣。若是平日習慣冶艷茶香,恐怕會覺得有機的滋味是淡然的;然而,這有機茶湯初入口,便如湧泉般地泛著甘甜,品飲者還來不及聆聽遠處的蟬聲與蛙鳴的奏鳴曲,就已停駐茶湯帶來的活水滋味。

生態茶園有陽光的恩典與土壤的賜與,才叫茶的對味如此和諧,如此引人共鳴。然而,施肥與加速茶葉的成長,一度是台灣茶園的「共識」。如今,修正茶園管理方法,讓茶樹的生長與環境的生物鏈共榮共生,成為種茶新主張。

只要回復自然生態的運作,使茶樹與草蟲食物鍊共生。不靠除草劑與化學肥料,而是靠草蟲動物,每一個環節都有特殊的生物在負責,蚯蚓負責地面下的翻土,蚱蜢、蜻蜓負責生態平衡,不同於一般茶園修剪整齊、或是不見雜草的情景。生態茶園用雜草當肥料,讓雜草經腐化作用,轉換成茶樹可以吸收的養分。

想望土壤的純淨,生態的運作與循環,幾乎成為一種奢求。茶園裡的一隻小綠葉蟬,在柔弱的身軀中,閃動著生態的火花。就如同現存的生態茶園中,茶樹上的苔蘚,茶樹底部落葉植被的自然肥料,正寫照著植物的自然循環。

這也如同一座有機茶園,讓人看得到雜草、野花與茶樹的共生,而非規整的站立,列隊般的整齊劃一。品茗滋味與芳香的享用,是用一萬個味蕾去分辨茶湯的山頭氣,去洞悉茶葉是來自純淨的有機,或者是人為修飾的農藥肥料施用。

來自茶樹苔蘚的「木蘚味」浮現在茶湯的表面,那是負離子集結的產物,有立體分子形狀的嵌入,引發茶對人的正向功能。讓身體在正確的曲線上放鬆,讓失衡與緊張的氣氛得到平衡。

毫不顯眼的氣味,就像自然生長的茶樹身上所散溢出來的,誘發著讓記憶深處追尋生長環境空氣的清新。晨間露濕,蜘蛛結網,小綠葉蟬的身影,飽含著自然的合諧曲,在茶的氣息中多了一層寧靜與溫和。

浮塵子的身影穿梭在茶樹中,浸潤著對茶香的寵愛,超脫凡塵,唯有有機充塞,才見美景可供追憶。茶的香氣,在空中飄蕩;茶的滋味,在口中迴盪。

一口緊鎖的茶湯,在你的舌頭下訴說著茶樹所受外來不潔的侵略;一口生津的茶湯,在你的口中散發著幽香,活像茶山的清新氣息芬芳宜人。浮塵子啃咬的茶葉茶湯有濃密果香;茶湯只有蜜香而無果香,遍訴說今年茶樹無緣與浮塵子的美麗邂逅。

有機精純,透過味蕾比對;茶蟬共生,蘚味盎然,生機無限。

小提醒
台灣茶應用有機認證 Certified Organic 標示
目前經農委會核可授權之有機農產品驗證機構有
財團法人國際美育自然生態基金會 MOA
臺灣省有機農業生產協會TOPA 及
財團法人慈心有機農業發展基金會TOAF 等三個驗證機構
另中興大學每周 有機農夫市集 邀請有機農夫與消費者面對面




有機生活3之2 凌拂 20080205

一瓢飲

朋友母親去世,他說為母親整理遺物時「衣櫃裡只得三、兩件日常換洗衣服」隨後他伸起一手撫過自家頭頂,靄然靜笑道「我母親多年以來只剃三分頭,頭髮比我還短」半晌悠悠接了一句「真是可愛」

我聽了俯首讚道「哦,很好啊」當下銘之於心。
這樣的事教我銘記,年輕的時候我是不會這樣想的。

朋友的母親我見過,簡素潔淨之人。一無所有乃真財富,省察過生活,這是他母親教給我的。記下這個行儀,有為者亦若是。

妙秀、光悅

後來我讀到妙秀的故事。妙秀活到九十歲,死後只留下一件單衣、二件夾衣,此外棉被、布枕,便什麼也沒有了。從古到今這樣的典範不少,德蕾莎修女是、弘一大師是,還有許多不見經傳的行者,或者如我朋友的母親……都非貧迫之人,但以少為多,不惑於物不做無謂的籌措,平淡度日不覺虛空,他們得的是另一種解脫,心靈上的自在!

知道妙秀就一定知道光悅。光悅是妙秀之子,年輕時執著器用,迷於火燒的陶盞名物,不惜變賣家宅。得了好茶罐不免得意,便在其中裝了好茶,賞玩於同好之間。他也自豪的帶去給前田家的爵爺欣賞,爵爺屬意非常,擲下重金願加倍收購,光悅堅定的拒絕了。回家後,光悅向母親稟明此事,妙秀高興地說「拒絕得好,否則難得的好茶罐也變成廢物了」

原來,好東西單在心境,光悅與妙秀皆無所謂利益的念頭,靈慧的是內在的韻致,這是年輕時的光悅。後來光悅深刻領會了對器物貪著的拘縛,好東西不過平常器用,留在手邊越是名物,越是既怕遭竊、又恐失手。貪著要受渴求之苦,失手則受痛心之苦;渴求、痛心皆是為物所亂,於是光悅把這些東西收收,悉數送人。他是富裕商賈,也難怪,後來以充允的條件,卻選居於簡略的小屋,捧茶飲於兩三張榻榻米的窄室,也慰平生,當是深刻體會斷了索求的?縛與慾望,才得心境上的開闊與自足。

妙秀的生活觀與兼好法師相類,都認為「若決定死後將某物贈與何人,最好生前即與之。」又說「僅留朝夕必備之物即可;除此之外,以一無所有為最佳。」妙秀說「貧窮而像人樣,比致富而非人要好得多」妙秀是富貴之人,說此言端的是能捨,而良寬師呢?

良寬

良寬師可是個持著小缽,手提頭陀袋,在村裡行乞的平凡和尚。一日他踏月歸來,推開咿咿呀呀的門扉,發現屋裡正有一個偷兒。良寬師本是個清貧的和尚,那有長物可偷?怔忡間旋即靄然道「你既然來了,怎可空手回去?我身上的這件禪衣你就拿去吧」偷兒走後,禪師踱向庭前,白清清一輪明月高掛中天,不禁嘆道「可憐的傢伙,可惜我不能把這一片明淨的月光也一併送他」

身無常物,窮措並不妨礙風骨,沒有人可以如此純淨的成為一個人吧!以世俗的眼光看,良寬師是個靠別人的同情行乞為生的無用之人,良寬師的存在是為這個世界立典範而來的吧!

這樣說說,這個情質世界已離我們太遠!難不成大家都要出家去做了和尚,才能找回自性的安然?若看現世世界的運作行誼,不管哪個時代都有貪婪致富之人,因何火燒蔓延,我們這個世代人人活得格外像在亂世。遇到這種時代,若有良寬端的是明淨冰清,本來就無一物。妙秀則端的是富貴能捨,所以她說「貧窮一點也不苦,若是富貴,反要擔心可能因了貪婪才成致富之人」這是妙秀的基準,賢德之人護心如護命。富貴而寡廉鮮恥,且公然以無天理可循,對世代的?傷,代價可不僅只是一世生死而巳。世界的運作不可能寂止,然而已年過半百如我者,面對生活嚮往的會是什麼呢?

鴨長明

鴨長明五十歲出家,且出家也非有志於佛道,只因求官未遂,憤而遁世。然而一念突發,任情任性,弄假成真竟也真正貫徹了自己結身草庵的悠閑無懼。他把自己的生活縮小到山中方丈居室,直直住到土階滿布苔蘚,草庵已成故居,方覺一切儘皆自然聽來,無拘無束不住焉能知之。原來,入世遁世重在心安,心若不安,宮殿樓閣亦枉然;心若安,則七寶八珍亦不善。鴨長明在失意中成為隱者,離悟道尚遠,但因於心靈的安寧,也確實從草庵的悠閑無懼找到了滿足。內心的律則此中有人,鴨長明的心安有跡可尋,對於我這樣的凡夫呼之欲出,充滿了人意的痕跡。

心為內相,因物表彰。都說役於物而不為物所役,然而為物所拘卻是凡夫共相。身無長物如良寬,富貴能捨如妙秀,而仍能如魚樂水、如鳥樂林,固是善根深厚風骨嶔崎之人,卻不道即便鴨長明的一念突發弄假成真,其實都要有些宿慧。

法幢

我有一相識師父名號法幢,出家前是專櫃小姐。她說一出世算命仙就告訴她母親「妳這女兒此世是為出家來的」二十歲生日那天,一早她母親便拿了一本金剛經給她道「算命仙說妳會出家,二十歲了一部經還沒讀過怎麼行,還不快去讀讀」她大聲叫道「妳瘋啦!我才二十歲跟我說什麼出家不出家」法幢師說「啊!那時我的大好歲月正要開始呢」她說說一手撫過新剃的光頭,一張素臉潔淨自若,神色清新的彷彿只有十七、八。

我聽她的故事,也聽得心裡驚動非常。紅塵裡打轉,多年專櫃小姐,她臉上清奇的竟全然不帶一絲謀利的市氣與機心,真個是為出家來的,令我怦然於心。我極喜歡看她,早已年過而立,卻時刻都像個天成的小沙彌,滿具未鑿的真切與自在,總結就是珍貴的簡素二字,人的內質稟賦真是各有天惠啊!這樣一番母女尋常應對,亦非凡俗,我聽得悄悄然瞠目於心,深感到另有一片洞天。

山間與市井

我曾好一段時間獨住山間,一餐吃一把米,半年用不完一管大號牙膏,尺許居室獨對書桌的時候多,深夜寂寥出外散步,黑山彷彿堂廡,山溪、蛙鳴都是庭除,天地為幕,對物質的用度,深感需要的少、想要的多,一個人的消耗再無度也有限,那是我無為無束的生活了。然而比之法幢師,我的一生無有奇數,只不知蕭簡拙樸,此生我可否得此四字。

近年埋身市井,一樣桌前閉居的時候多。除非特定方向,多時樓層也不下。偶爾外出,喧囂裡行走,都說成熟的女人才懂得要貂皮大衣與鑽戒,我是低能,凡是女人喜愛的東西我很少喜愛得那樣徹底。又一說女人過了四十至少該給自己一、二件好東西;這好東西大抵不出所謂精品與名牌,此於我也不甚有見識。啊!我果然亦非富貴出身,早已過了四十,恁是熟知教養,即便低調的奢華,也規範不了我的庶民習性。

埋身市井,我不逛街不血拼,已有的衣物壽命肯定遠遠超過我。年輕時的習氣日益遠淡,而今的好處是不再依附外加的物件做言語,簡明也自宜人,無需比較,氣象全是自己定的啦!思及我一度崇嗜吃食,大街小巷搜尋各色食館,一餐未完已在設想下餐,從小吃到各種攀升,前後年餘,可恥的糜費,我的紅塵口腹遍吃已到厭離,許多的附加裝模作樣,山珍海味於我這個肚腹,真的好不過一碟薑與鹽,畢竟那是底色所以為真。吃是生活中的重點,隨緣愉悅。這個敬奉卡神的時代,消費驚人一餐一個饅頭也過得,而我始終是個無卡的人。

偶時出門,四周湧現的人潮比巷裡的居民還要多,陌生人摩肩擦身無有言語,形形色色最好評說,領域畫限全靠一身物件顯情表,脫離時潮,我已是怎麼無影怎麼穿。捷運裡有人背了黑底帆布背包,素面反白印著「三千水」。出門一趟紅塵浩浩,身負三千水,世界之大盡在利他;我想起一瓢飲的良寬,個我盡分只在寸心。

欲望世界,生在我們這個世代大義名份太多,故顯愚行巧鬥。還不知道什麼會是我最後一件捨離的事物,但我願留些盡分給生命最後的一瞥!妙秀、光悅有而能捨;良寬甘於清貧。捨和不惑都是令我撼心的修為,雖不能至然心嚮往。唯期沉靜的眼,平和的心,以將缺憾還諸天地。



有機生活3之3 林銓居 20080206

下圖 十二月二十三日 爸爸在大直市區所種的田地終於收割了
林銓居 圖片提供
願望一畝田

親愛的子霽:

十二月二十三日,爸爸在大直市區所種的田地(見上圖)終於收割了。這畝田從今年八月十六日插秧之後經歷了五次颱風的吹襲,弄花時碰到入冬以來最漫長的降雨,經歷了一次嚴重的捲葉蟲蟲災,所以它的稻禾並不完美,幾個月前嫩得出油的色澤已經變成蛾翅般的褐綠色。最後的兩個星期間,在經過了幾次開放給觀眾手工採穗之後,又經過了幾百隻麻雀的啄食、田鼠不分日夜的啃噬之後,這畝田的稻穀已所剩無幾了。但這有什麼關係呢?我們以假當真,捲起袖子奮力地割稻,像遠古的農民那樣彎腰揮動鐮刀,把鐮刀舞成一抹銀色的影子,一直到下起了大雨才罷手。從二坪老家來的唐文豐叔叔和你的表姐夫除了割稻之外,還堆了稻草堆,把稻草編成草刀,讓你和其他小朋友在躲雨時玩著追逐廝殺的遊戲。一把草刀,爸爸上一次看到這種東西,也大約是你現在的年紀吧?而那已經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了。當天有記者問我,「這是不是給你兒子的耶誕禮物」我說,如果是的話,那麼這個耶誕禮物實在太貴重了。

為你的歸鄉做準備

是的,我在二○○二年三月寫下這件地景藝術的計畫書,目的就是要為你的歸鄉做準備。當時我們還旅居在芝加哥。我發現才離開台北兩年,剛滿四歲的你已漸漸對中文感到生疏了,雖然你會唱 望春風,你最愛聽的搖籃曲還是爸爸為你吟唱的 春江花月夜,你會趴在音響前聽 荷花開,半個小時凝望著不斷唱出歡樂童音和神奇押韻的喇叭箱,但當我去幼稚園接你放學時,你已經習慣延續一整天講英文的環境了,生性善良的你只差沒告訴我,以後不要再講中文了,這個世界沒人講中文。孩子,你是我的一面回顧自己成長過程的鏡子,在這面鏡子裡,一句話、一把草刀和一首民謠都變得關係重大,都變成了具有血脈和文化意義的東西,它們是繫住生命最底層的珠鍊。缺少了這些東西,你的生命仍然會無礙地向前延伸去,但對於曾經擁有過這些記憶卻不能轉移給你的我,做為人父,無疑是一種巨大的失落。我們有住家卻沒有故鄉,有說話卻沒有母語,有現在卻沒有過去。在你這面鏡子裡,我看到我們遠離故鄉不知幾千萬里,我們──特別是我自己,是一株表面翠綠華美的飄萍,是繞樹而未棲止的鳥。於是我在札記本上,在你睡著的我的不眠的夜裡寫下了這件作品計劃書的前言:

「我曾問自己什麼是故鄉?我成長於台北近郊二坪的農村,那裡昔日的千頃良田現在已經成了休耕的荒山,就像二十年前台北的東區還有著稻田與灌溉用的溝渠環繞,現今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景觀一樣。存在我們心中的故鄉是永遠不能再回來了,但仍有一種感覺是異鄉永遠無法提供的,那可能是故鄉的夏末的風,親人的一段無言的凝視,海風的枯鹹的味道,一塊菜頭糕,或一片寂靜的稻禾。
就是因為一切都在改變中,我們對故鄉的感情應該不僅止於懷舊,而應根植於現實。我願意在台北找一塊地,種一季稻田,為我的兒子、為所有小朋友,以及自認為這塊土地的子民來耕耘,讓他們看到土地所生長出來的稻穀、食物、與其溝通天人的能量。
我種稻種到二十八歲,我是半個農民,我的父親是農民,我的祖父是農民,我的高祖父和他的父祖都是農民。農民是一種可以代代相傳、與土地攸關的職業。但我知道我的兒子很可能在他的前半生都不再會是農民。但這有什麼關係呢?我做為一個藝術家與農民的後代,我有責任來完成這份傳承土地經驗的使命。我的兒子長大之後,看到我所做的這個計劃的記錄片與照片,他會完全明白我要做的是什麼」

夢幻的遊戲場

二○○二年夏天我們回台灣定居之後,爸爸曾經把這份計畫書給幾個藝術圈的朋友看過,也曾經和不同的基金會與策展人去勘察過一些基地。但我理想中占地一千坪、日照充足、四周有樓房圍繞來對比並彰顯稻禾之美的田地,是多麼不容易被找到啊。於是爸爸等了五年才終於得到實現它的機會:為了這紙計畫書,一份除了你和我之外完全不足輕重的歸鄉諾言,贊助人和策展人花費了數百萬元來支付這件作品所需的人力物力和未來的出版品。他們幫爸爸借到土地,把過去幾十年來因為城市發展而粗暴地被偷倒的廢棄土刨掉,把地整平,然後填上從山上運來的可耕種的土壤。在田中央,他們為爸爸平地蓋起一棟木構小屋,小屋的一樓是挑高的畫室,二樓有兩坪大的褟褟米書屋,容納了爸爸一千二百本藏書,書屋一側即對著稻田開了一扇大窗。這扇窗子是一顆凝視著稻田成長的大眼睛,插秧不久當稻禾還不是很密、讓鳥獸還覺得很安全的時候,透過這顆眼睛,我看到白鷺、烏鶖、鷸鳥、斑鳩從容地在田間穿梭,路燈昏暗的光線下夜鷺時來覓食,平時住在陰溝裡的老鼠成群地搬到曬穀場的地基下挖洞定居了下來,毫無疑問,連牠們都喜愛開門就見到稻田的環境。透過這顆眼睛,我看到即將退休的人成群地坐在田埂上談天直到天黑,彷彿他們還是鄉下的少年;年輕人拿著連鎖咖啡店的杯子在田間沉思,大學生帶著書來這裡野餐,他們甚至還為爸爸的田地做了四個趕鳥的稻草人。而你和你的同伴們在田埂上捉迷藏,讓只比你們蹲下來的身子略高一點的稻禾變成你們的迷宮,一玩就是一個下午。

這是一個奢侈的夢幻的遊戲場,不只對你而言,對我而言也是。從我的田向外張望,東邊是一棟大型超商,它不時傳出促銷的廣播;我的南邊是一棟住宅大樓的工地,腳手架與水泥車經常日夜趕工,八月時它剛蓋好地下室,現在已經蓋到九樓高了;西邊隔著空地放眼看去都是千萬豪宅,空地上還曾經舉辦過喪禮與法會;我的北邊則遙望著一間汽車旅館,我相信來這裡的情侶們偶而也會瞥見我田地上的稻浪吧──這是一個由金錢、消費與慾望堆積起來的現世人間,而我在其中度過了四個月晴耕雨讀、畫畫寫作的夢幻生活,演示著一種我們祖先所慣有的自然生存法則,擊壤耕種、關注天氣、察看作物,每天看著鳥獸的變動與稻禾一寸寸的成長,還維持讀書的習慣與畫畫這個現代社會的職業。當這件作品在這樣一個繁華的都會環境被實現時,我知道它的意義已經擴大了,它不只是個人的回顧和家族情感的傳遞,它同時也是一種社會的映照與生活態度的提出。這個回歸土地的儀式,它的對象可以是你與我,也可以是所有正想要回歸土地的眾人。而外圍環境的無比真實,也襯托著我的夢想無比真實 半耕半讀的生活原來是有可能被實現的啊。

半農半X

爸爸在耕種的這段時間讀到了一篇有趣的文章,日本籍的作者鹽見直紀說「『半農半X』將創造出永續可能、魅力無窮的多元社會,也是送給後代子孫作為人生賀禮的『付出文化』」鹽見鼓勵人們在自己的職業與天賦之外,從事小農耕種、親近自然,「半農半X」中的「X」即代表了一種專業上的職能與天賦,而他所說的「付出文化」,也彷彿說出了我這件作品的內在動機。我們確實活在一個沒有戰亂卻充滿變動的年代,現在環境的惡化與社會變遷、價值失落的問題促使鹽見提出了他的見解與策略,如果這種生活策略轉變成更抽象的東西,那麼就與法國作家蒙田〈論父愛〉的文章所提到的「趨利避害」與「愛護子女」兩個特點完全相似了:作為一個親自種過田的土地的子民,做為一個打算把土地傳承給下一代人的父兄,你就會善待那些在田地裡維持著災害與天敵相平衡的鳥獸蟲魚;因為想要把土地傳給自己的後代,你就會讓草木生長以留下更多腐植層,你就不會濫用農藥化肥、窮盡地利的想要逼土地長出超過它負擔的作物。這些都無關農耕技術,而是一種生活態度與願景,一種在現世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的方式生活,並希望它有益無害地被延續到下一代人手中。

做為一個藝術家,爸爸仍然認為人的本質是孤獨的,有一天你一定會去過你的漂萍與飛鳥般的生活,離開我的身邊、離開故鄉不知千萬里。但也正因為這樣,我很高興在你剛滿十歲、還充滿童心的時候完成了「晴耕雨讀」這件地景作品。你在田裡陪我插秧和割稻,一起勞動流汗,這些印象會像一顆種子深埋你心,或像一條風箏線,讓你與土地永遠相維繫。爸爸不是希望子承父業,而只是希望把我經驗過的美好事物遞交給你,如同爸爸在另一篇短文所寫的:
我不是單純的懷舊,而是希望從我的手到你的手,透過一片土地的翻耘與收穫,讓我們知道遠古與未來、知道四季與時間所能創造的所有的東西。那真是一種美好價值……我會復耕一畝田,種上茶樹、蘿蔔、甘藷與水稻,在那裡畫畫寫作並老去。當你長大後遠行歸來時,還未言說,只要看到這些無言的作物,你便感到回到了故鄉。

這是爸爸的願望。
死小孩碎念篇

其實簡簡單單的生活 一直是我所嚮往的 到鄉間或山裡當個農夫 過著半隱居的生活 感覺很不賴

也許當我身邊的罣礙都不再時罣礙時 我真的會跑去鄉間 當個每天上網的農夫吧 笑

雖然我不會看節氣 不會引水佈稻這些事
WEIWEI 2008-02-12 20:55:19

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農曆新年我還是沒有回去,一個人留在京都...
不過還好啦,反正早就習慣了
只是天氣太冷,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害我摔了一大跤

版主回應
Wei Wei 來
死小孩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喔!Wei Wei乖喔~夫夫夫
嗯~我知道 原本你今年打算回家過年的
我只能說 人算不如天算呀 不過今年沒回家也好啦 如果照原定計畫回家 說不定你就困在機場中 動彈不得了 與其這樣 那還是好好把搬家的事給處理好 這樣好像比較好耶 那就寄望明年春節吧 Wei Wei乖厚

正在思考要怎麼幫Wei Wei祈禱的死小孩 呃 那用念力好了 希望會成功喔
2008-02-13 01:51:06
大甜 2008-02-09 18:20:29

好久沒看到小孩兒啦
是大家一起打牌去了嗎?
恭喜發財喔~~~~

版主回應
大甜甜甜甜太
我 我 我 我家今年牌咖不夠耶 湊不出一桌人來 啊金架就彄蓮
更慘的是 我的朋友們都不會打牌 再加上台北又冷又天天下雨 所以死小孩泡在家裡長出綠霉來了 夫夫夫夫夫
OS一下 今天台北的雨終於願意停下來了 傍晚跟我媽去超市晃了一下 才走到石牌路 呃 我家在石牌
哇咧 往陽明山方向 嚴重塞車 不知道大家是想去泡溫泉 還是看下雪 真是非常給它好奇咧

我是越晚越覺得好冷的死小孩 甜太你把太陽分我一些好不好
2008-02-09 22:5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