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三‧上——

當秦引的長劍穿透胸腔而過，梵天的耳中似乎聽到一種金屬鳴擊的細響，隨即感受到的是一陣冰冷劃開了自己熱呼呼的血肉，然後有些風或其他的一些什麼灌入了自己體內。而自己所感受到的反不像是痛，倒像是吸入了冷涼的冰柱，然後胸腔裡漸漸有個縫隙擴成無法彌補的大洞！而後，是意識逐漸遠離；而後，是在自己眼前快要變成一片黑暗的時候，他想起了海殤君！

梵天！

「唔……海……殤君……！」痛楚卻在梵天想要抗拒暈眩的這時候開始，從劍鋒與血肉相連之處火速蔓延！梵天可以想見那樣喚著自己的海殤君有多麼焦急，他甚至可以想像飛奔過來的海殤君是怎樣驅策著才剛繼承陰邪之力的身體！梵天很想維持自身意識的清醒，可是他吸不到空氣，那柄仍在自己胸腔之中滑動的長劍，卻幾乎讓自己暈厥！

可也就在這個當口，梵天感受到秦引身上所散發出的一股古老而熟悉的魔力！
「啊！這、這力量是……值符天魔？」
梵天大驚，猛然想起自己的血，正好可以解開海殤君與自己在六十年前所加諸於值符天魔身上的封印！一想起當年值符天魔殘暴的行徑，梵天再不管其他，推掌向前就預備將匯聚起來的掌力發在值符天魔身上！

海殤君眼見梵天抬起手臂卻意不在掙脫，心中已是驚疑不定，待見得梵天掌上蓄勁，就更是確定了梵天的動機而慌忙喝阻道：「梵天！住手！」

海殤君很清楚秦引那一劍，可說是打定主意要與梵天同歸於盡，至於為什麼會沒正中心臟，或許是因為梵天功夫底子了得，但更有可能是秦引終歸不忍而偏了力道；然而，不管是何者，以梵天現在的狀況，是決計不能讓心脈再受到任何擾動的！
可海殤君這廂是心驚膽顫，梵天那頭卻是義無反顧！

海殤君的話語才脫口，梵天的掌力卻已迅急而出！

豈料，梵天的掌快，值符天魔的應變更快，其拇指及食、中指並用，在梵天掌力發出之前就已先扣住了梵天的手腕！隨後便聽得值符天魔恨道：「梵天！六十年前的滅族之恨，吾今日就要汝血債血還！」

梵天只覺值符天魔的掌勁迎面而來，風壓逼得胸口一陣緊縮，口中落紅點點之際，體內的長劍也驟然被狠力抽起！而與此同時，梵天耳畔卻聽聞掌力擊在血肉之上的悶響以及骨節寸寸碎裂的聲音！

＊ ＊ ＊

意識深沈而遲緩地流動著，梵天甚至不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意識，也所以當他再睜眼，發現自身所在之處竟是海殤君溫暖的懷中時，他不禁訝異地張大了眼！
「？」是好友？怎麼回事？值符天魔呢？自己方才是在作夢嗎？
才剛想著要問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梵天胸口上卻有難以忍受的灼痛逼得他咬著唇輕喘。

「還逞強！」海殤君緊壓住梵天胸口的手不敢有一瞬稍移，就怕那好不容易減緩流勢的鮮血會再度泉湧而出！海殤君明知道這樣的力道壓在傷口之上，梵天會覺得痛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當務之急卻是幫梵天止血。海殤君雖然捨不得看到梵天痛得唇色在瞬間刷白，可是他更不忍心看梵天這樣側著首強忍，連痛也不喊一聲！

對於海殤君的用語，梵天卻似嚇了一跳，於是乎來不及收回的呻吟便溢出了口。

海殤君瞧著梵天蒼白的臉色，雙眉禁不住緊緊地湊在一塊兒！
這梵天，到底是用了多少力量在忍耐啊，他都沒注意到他已經用力得連自身都不住地顫抖了嗎？

梵天卻在此時動了動垂落身側的手，似乎是要海殤君聽他說話。

見梵天如此，海殤君也只有心痛的份，輕道：「汝說，吾在聽。」

「小……心，值符……天魔。」

「吾知道。汝別操這些心。」海殤君握著梵天冰冷的手，只希望讓梵天安心。海殤君是很想把這令人擔心的梵天狠狠摟著的，可是以梵天的傷勢，他又是極其忍耐也極盡溫柔地將人呵護在懷中！

＊ ＊ ＊

隨著時間分分秒秒過去，外觀看似一片無垠沙漠的地表有了窸窸窣窣的動靜。不久，沙堆裡竟然冒出一個個抖動的人形，隨後便是一陣陣的乾咳聲！

「咳咳！咳咳！好可怕！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邊拍落身上的塵沙，邊回想起剛才所見到的最後一幕景象，皆不自禁地打從心裡面發毛！
正當他們為秦引刺殺一頁書的事情感到震驚，他們就已看到一頁書翻掌擊向秦引軀殼中的火色人形，而尚未明瞭發生什麼事情的當口，眼裡已映著火焰似的手臂緊扣一頁書手腕，然後順勢而上鎖住一頁書的咽喉！
眾人正暗叫糟糕，四周卻有黑暗的什麼襲天捲地而來！等眾人意識到狂湧如潮的是莫名而來的沙浪時，眾人已來不及反應！黑暗之中只見藍色強光搶入一頁書與火色人形之中，然後藍光裡是一雙明恍恍的手掌，全力擊在火色人形前胸破綻！火色人形卻似乎對掌力毫無所覺，硬要將那雙手掌吸進體內！手掌主人卻也變招極快，瞬間收掌改以肘擊，而後插身擋在一頁書與火色人形之中！
可也就在手掌主人即將攬住一頁書的這時，一頁書卻似乎發覺了手掌主人處境堪憂，因為其將背後要穴整個暴露在火色人形之前！於是，斷劍，劍尖穿透火色人形而過，令火色人形長聲哀嚎！火色人形卻不甘示弱，忍痛朝著手掌主人全力一擊，勁道之猛烈，直將護主而來的塵沙平空激起千仞，也將火色人形逼得直退！

而後，眾人的眼裡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因為所有視線內看得到的東西，都被平地而起的沙浪所掩埋——包括來不及驚呼的眾人自己！


眾人胸口兀自狂跳，難以去想若是剛才那塵沙是對著眾人而來，那眾人豈非是早已被活埋在地底了？
「難道，這就是魔靈的力量嗎？」
「禪師！憑個人的武學修為，真的有可能達到這個地步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定海禪師道：「似雪崩的恐怖與壯觀，若海嘯的破壞與震撼，這樣以聲波帶動地貌的武功，老衲至今只聽聞過一部！而且會使用這部武功的人，應該早已不在人世！」

「什麼？究竟是何武功？」眾人追問著。

定海禪師闔目道：「是蟻天海殤君的成名招式『黃沙怒音揚』！」

「什麼！」眾人面面相覷，皆覺得難以置信！一者，海殤君十年前已戰死，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可如今他們所見者又是誰？二者，一頁書口口聲稱魔靈為他的好友，如果這魔靈不是海殤君又作何解釋？三者，如果不是用了妖魔之力，死人又怎麼會復活呢？如若那魔靈不是海殤君，那一頁書豈非陷於極大的危險之中？又，那魔靈如果真是海殤君，那其一身的陰邪之力又該作何解釋？

再者，剛才自秦引身軀中所生成的火色人形，分明是一個古老而強大的魔物，如果不是以陰邪之力相抗衡，中原武林又有何力量以對？而倘若陰邪之力獲勝之後卻對中原武林有所危害，那又該如何是好？

眾人搔首踱步，卻不約而同的歸結出一個方向：讓一頁書來制衡陰邪之力！萬一真到了不得已的時候，那麼，就藉由一頁書之手剷除陰邪之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