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須文蔚有一首詩，叫做〈秋夜瑣言〉。

詩裡這樣描寫歲月：


歲月似一脈閃煌流泉
徐徐自河漢無聲溢出，你
自一片白楊枝梢的蕭瑟中
款步而來，滿庭落葉不驚
天地究竟是怎樣一場
迷離的擺設？


今天，我有這樣的感覺。

從學校回到家，一下車便聞到秋天的氣味。
我曾不只一次地書寫那氣味，那是一股屬於植物的味道，
不喜歡的人覺得腥嗆，喜歡的人，則覺得清新。
我打開始便知道，我不會討厭這氣味，
但是我會不會喜歡呢？倒怎麼也不曉得。

幾年來，我從北方的盆地流轉至南方港邊城市，
才到那裡，便注意到南方的空氣中除了海的鹹味，
還多了點淡淡的植物香。

那時是秋天，和現在一樣的季節。

數年過去，
我結束了南方港邊城市的日子，再次回到了北方盆地，
過於忙碌的日子讓我忘了留意我最在意的氣味，
直到某一天，我放下了腳步，閉上眼睛深呼吸。

我找到了我誤以為被遺忘在南方的秋天。

現在，只要聞到了那氣味，我就知道秋天來了。


二、


趁秋得很深，流蘇般的夜雨
簷下，你輕撚絃索歌一首
昔日未竟的曲調
你流水漾漾的眸子
憬然映出多少離索幽苦


晚間八點，我走入週四的即將結束。
今天天氣很好，太陽很大。

我的左腳受了傷，走路一跛一跛。

下課後，天色已經暗了，我慢慢地走向圖書館。
學校黃色燈光亮起，映照得那整面玻璃好美麗。

突然想起中午寄出去的一份文件，
而我忍不住想起不願想起的。
我又要和一個曾經待過的空間分別了。

這個地方，我待了四年，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曲調是未竟的而我尚未補遺？
我是不是會想起你的眼睛，妳的鼻子，
他的背影，以及她的髮梢，還有我們走過的痕跡？

秋天還未太深，然而我即將來的思念，
則在秋意提早泛起的十月某日，輕輕地浮盪在遙遙天邊。


三、


我飲著酒，你飲著寥寥星光，
錯疑飄忽的流光憩在夜中，靜坐竟令人微醺。

你殷勤為我掃去畫檐間，盡日惹塵埃的蛛網。
在我筆酣墨飽的夜裡，悄然伴讀一如案頭那盞熒熒青燈。

容我以溫暖的氣息輕拂你泛涼的面頰，零亂的鬢影，
近世間又有什麼可扺這夜來的風情，
一世的塵緣不也是匆匆去來且拂扇，
且撲螢，且踏著風般的碎步，
任髮絲經緯成宇宙，紫幃如浪般昏搖，
就當你衣襟上款款浮動底冷香是可盈握住的。

僅熄滅幢幢燭火便吹去了，
自你目中叱吒欲出的淚水，和我環繞著你的身影。

把一夜愁坐與階前底露珠賦予躡足迫近的晨光吧，
讓初陽在我眼前蒸出氤氳，
掩去白楊樹後的空碧，掩去你冉冉逝去的簪帶如煙。


四、

而秋天終是令人開始想念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