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
〈文學與人生〉文學座談會,對談人︰王安憶、阿城 主持人︰張大春
好吧,就延續這個《懷疑》,而我,也真是要說有關於「懷疑」這件事。
最近的採訪,採訪張作驥導演,甚至是劉嵩導演,都讓我很有收穫。不是實質上的,是精神上的。或許這麼說,似乎又要落入形而上那自說自話、自我認可的套兒裡,但是,其實在這裡面,鼓勵的成份,其實是更高,也是更適當的說法。
沒有人是可以一直擁有熱情的,一旦熱情熄滅了,懷疑就會跟著上門,坦白點說︰最近我正在懷疑,懷疑我置身的位置,懷疑我又站在哪一個位置上?未來,這些已昭然若揭且越來越近身貼近我的位置,我該如何將自己擺放?但遇上了他們並不是說我就不再懷疑了,而是,懷疑得到了更適當的懷疑方向,簡單說,就是更有方向地去懷疑。我想,這是好的。因為,我沒有停滯,我在找尋更廣大的東西、出口… 而這次,除了近期那些種種迷人的採訪過程外,三天的「幫會大集合」(請見文學黑幫論述-全國台灣文學營),讓我的懷疑方向更多了、更廣了,光是寫到這裡,我都覺得這簡直是太棒了的事情︰有誰能在一成不變的洪流裡保持懷疑?有誰會告訴你在這個以普遍主流意識為價值判斷的漩渦裡,必須要保持懷疑呢?答案顯然是︰沒有人。
但我很高興在戲劇組裡的講師都很棒,棒的是他們都很誠實,誠實地說出他們的窘境與懷疑,即使我更想去小說組,只為了陳芳明教授… 而我的收穫更不僅僅是“聽到”了懷疑,而是,我也開始懷疑並且正在懷疑了。這是一個思考的過程,而我也知道,它也是一個思想形成的過程,但這絕不是什麼多了不起的思想,它更不值得一提,我是誠實、毫不矯情造作的這麼認為。但它對我個人,卻是再重要、再精彩不過的事情!
這次的文學座談,邀請到的是王安憶與阿城。兩位文學格調極高極深的文人,在面對「文學」與「人生」這個命題時,即使回答得跳躍、也許更不能滿足多數人的期待與疑惑,但是我不斷地反芻、不斷地自我拷問,這不深不淺的對談,竟然用著一股驚濤駭浪的氣勢,正迎面撲向我而來,這是令人興奮的。王安憶提到了最近的日全蝕,在她懷著小朋友般好奇、新鮮的期待下,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波折,終於讓她買到了其實一點也不難買得到的觀賞日全蝕的眼鏡。當她終於得以親眼見證的那一刻,卻由衷地、深刻地覺知到,原來這一切的追索,一切的尋訪,最後我們所追求的,竟然是那片比黑夜還要黑暗的黑暗。就是這股黑暗提醒了我︰生命裡擺脫不掉的宿命,生命一開始就擁有的悲劇性,這時候發生了,而我竟然為這個而驚喜若狂,我發現了我的宿命與悲劇性!這是多麼驚奇的發現!
一直以來,寫作對我而言從來就不會是,也不該是機械性的,但我卻在繁忙與又愛又恨的重複裡,開始了我的懷疑。基本上,這樣的又愛又恨,就是分割成了兩個部份,我愛的是它的內容物與創意發想,恨的是被形式圈套住的種種限制,等於是創意只能啟動到一半,僅僅是一半,就是這麼一半一半的弔詭關係,形成了現在這種既迷人卻也讓人不斷去懷疑的奇詭氛圍。
正因此,宿命與悲劇性的發現對我而言有多重要、多可貴,這可想而知。因為宿命而給予的悲劇性,擺脫不掉的悲劇性,揭示了寫作這件事情,它根於我的生命,更源自我生命裡的宿命帶來的悲劇性。王安憶說,她寫作,完全是來自於「感慨」,等到哪一天她不再感慨了,也許也就不再寫作了吧… 她這麼說,我完全相信,五體投地的相信。
所以,我找到了那個位置,實實在在地倚靠著它。
胡七雜八地說了一堆,讓我不得不在眼簾半闔的時候,堅持要把這陣子太多太多的積壓給釋放,放這麼多話在心裡,對我是絕對損失的一件事情,我健忘、思緒雜沓,這廂記得那廂遺忘,保存期限非常有限,最長大概七天。而且,我都還沒紀錄到關於Karen的生態綠公平貿易咖啡,還有張作驥導演與劉嵩導演的採訪雜感,而這還只是那場一個半小時的文人對談的一半感動而已。不過,這些這些的原動-原始感動,都從我的「懷疑」開始,而且我知道,它永遠不會結束,因為這是宿命,以及這時候我覺得最美最美的「悲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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