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自顧自走過去了。」《等》- 張愛玲



等、等待，可作為一個動詞，然而，在「等」裡所堆砌下的空間、時間，力道可以無限上綱的蔓延、滋生。如果可以，等待的，可不可以趕快到來？如果可以，期盼的巢臼，可不可以快點掙開？



韓國導演金基德，2007年推出他的第十四部作品《窒息情慾 Breath》。金基德，一位在亞洲早已拼湊出他電影的獨特風格及搶下一席之地的鬼才導演。或許，有很多人不是很喜歡他的電影語言，偏激的、邊緣的、道德衝擊的… 早在《空屋情人 3iron》時，我就被這種靜悄悄的又緊繃的影片風格給迷惑。也曾經，把他拿來跟蔡明亮比較，但是後來發現，差別迥大，風格岔異。只是，同樣的少言，用身體語言、眼神送遞與大量拓散開來的寂寞空寂，訴說了很多很多，關於身、心、靈被剝散開來的那種痛楚。金基德的電影語言裡，有著濃烈的東方意識，即便是身在台灣的我們，也能非常感同的被這份空寂淹沒，然後，被解救。



這次，《窒息情慾》有了些後設的味道，因為不難發現，劇中監視螢幕的典獄長正是金基德本人飾演。也因此，有點趣味的是，我們的目光似乎與金基德是相同的，不過，感受可是大不同了。死囚張鎮是個死期將至的人，但他卻等不了死刑執行，三番好幾次的用同獄友人的尖銳牙刷自刎，刺進喉嚨，死是沒死的了，但也從此無法再說話了。而女主角朴智娥則是個住在偌大且美得像藝術品的家卻空虛、無力的已婚婦人家妍。有兩個同樣被桎梏的靈魂、同樣在等待中、時間的推進中越來越失去重量漂浮的人，好像只需要一些些微波，就能把這兩個人聯繫在一起，相互取暖，彼此救贖。



至於，與張鎮同獄且瘋狂迷戀他的那個人，這之間併發出的同性訊息，其實是有點讓我覺得太過刻意了。服牢獄的男性，在獄中長期長年的面對著同性與空泛無物的監牢，有可能衍生出的慾念，我非常能夠認同，但若是因此放個對照組或為最後張鎮的死而設定，我還是覺得牽強。但是其實無妨，至少能清楚的看見，無論同性之戀或異性之戀，嫉妒、猜忌、生恨，這都是沒有性別界線的。甚至全片絕妙的(個人認為)一個結束，是張鎮生命的結束也是影片的結束；這位愛戀張鎮的牢友與另外兩位，合力的勒斃了他，呼吸由急促、抽搐到輕吐游絲。然後，他側躺在張鎮身旁，懷抱著他。是因為嫉妒了張鎮越來越期待家妍的到來，也是害怕了張鎮離他越來越遠，我知道，這不是太愛了，更不是因為愛，是愛衍生出來的妒與恨，掩住了他的心，就像他喜歡伸手掩住張鎮的眼睛一樣，不希望他看太多、再期待，因為在那一刻，只有他手的溫度，最親近了他。而，從家妍老公口中得知，張鎮之所以成為死囚，是因為他謀殺了他的妻子與兩個女兒，而且在她們死後，抱著她們直到被發現。因此，當勒死張鎮然後懷抱著張鎮，與張鎮殺死妻女然後再抱著她們，這之間的曖昧，令人感到心酸，不言而喻的苦澀狂襲而來。



而，家妍的救贖，全讓她自己一人自導自編自演了。從她發現老公外遇之後，開始出發謊以前女友的身份探監，然後再非常突兀的用春、夏、秋、冬，告訴張鎮她小時候的窒息經驗，與隱喻與老公十年前初識時的喜悅，她有心的安排著這趟「尋愛之旅」。直到她老公竟意外的因為她見張鎮而嫉妒之後，原本的自我救贖，也意外地挽救了整個家。



圓滿了、修復了，回過頭去看，生命自顧自走過去了，卻也力道更強烈的突顯出空乏的心那份等待的吞噬有多麼地可怕。





圖片來源︰開眼電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