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沒見，我盯著男人呈片狀的白髮。

男人聊起新工作。「我其實不太喜歡這個工作，要不是看在薪水不錯，公司離家又近，我一去就帶一個team其實也應該要有壓力，不過如果我這個去一年的就有業績那些老鳥混什麼？最近去了一趟蘇州。西湖真的美喲。酸酸甜甜的西湖醋魚怎麼會這麼好吃。還有東坡肉、無錫排骨，說著我都餓了。妳會餓嗎？這樣跑來跑去下了班都懶得出門啦。公司離家裡太近，就一個地下道的距離。夏天不都躲在冷氣房嗎，冬天負五度耶，更懶得出門，一星期陪老闆上幾趟酒店，很膩耶，真不知道是我陪小姐還是小姐陪我，酒一杯一杯的乾阿，我也想運動，不過沒時間啊，又實在懶，所以我今年就胖了八公斤，對了除了胖了，你說我有沒有變？」

「沒有吧。」我照實回答。男人講話始終言不及義。自顧自的不著邊際。
白髮變多的事我認為還是不要提比較禮貌。男人的精神不是很好。

「倒是妳。」
「怎麼老成這樣。一臉呆滯。」

我慢動作端起咖啡笑了笑沒有反駁。


男人的身上罩著一層灰。
和男人髮型不太搭嘎的襯衫、牛仔褲、Nike球鞋都長得灰濛濛的。

男人臉上像貼了一片毛玻璃，眼球渾濁，唇色偏紫，連拿著煙的指甲都是熬夜久了的鐵灰色。
或許是這樣白髮顯得特別多。再仔細一看，其實那些都是銀灰色的。


「唉什麼沒變，我胖了那麼多。該好好運動啦。昨天我還在跟阿遠聊極限運動。對啊妳也見過的。那個阿遠。趁年輕好好玩囉。該玩什麼好呢？賽車、滑板、衝浪、飛行傘、攀岩、潛水、滑翔翼、射擊..我看就衝浪好了，上次阿，我跟朋友去衝浪，才剛下海，我就成功站在浪板上啦，我大概是有天分吧，我看衝浪就是最適合我的運動，妳知道運動是要看天分的，有些東西妳摸兩下就知道適不適合妳啦，就這麼說定了今年夏天就好好衝浪吧。」



男人彈落煙灰。望了一眼路人的泰迪貴賓犬。
「台北的等級就是不同。妳知道嗎？上海就不會有人帶這種狗。」

我繼續喝我的咖啡。
並試圖分析男人剛剛所講的到底想表達些什麼。

一來我懶得去比較上海的狗。此外我一直以為男人不擅長游泳。
或者我猜想，這男人不會游泳。現在卻說有衝浪的天分了。冷風吹得我想哭。


不過我也不是挺瞭解他。
只是自以為應該有某種程度的熟悉而已。


對了你過年有去哪玩嗎。
「喔我去逛新光三越啊。妳知道那個什麼K什麼的牌子嗎？喔對就是kiehl’s。我試用了小黃瓜精華、藍色收斂水、玫瑰水、酪梨眼霜、椰子護髮乳、專櫃小姐還給我敷面膜一大堆有的沒的，我最後買了蕃茄保濕乳液、濃縮蛋白洗髮精、還有一號護唇膏喔。後來又買了三條牛仔褲、一件皮外套，總共花了五萬元，只要花錢心情就會特別好。對了，晚點我要去唱歌，妳要來嘛？喔不行喔。什麼要回家了？我就說房子還是不要買在桃園的好，妳看吧，都沒玩到就要回去囉..」


這傢伙到底有完沒完？
我喝完最後一口咖啡。連煙都沒心情抽。


在男人閃爍的瞳孔裡，我看不到他的靈魂。

尤其隔著一層毛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