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23 01:23:21

2008/8/23 唐捐


高雄文學館「文學家駐館」活動本次邀請新生代詩人唐捐先生擔任,他自1989年至2007年屢屢獲得梁實秋文學獎、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等各項文學獎並發表數本作品集,充分散發文學的光與熱。
唐捐本名劉正忠,1968年12月生於嘉義。高雄師大國文系國文研究所畢業,台灣大學中文研究所博士,曾任教於東吳大學,現為清華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台灣詩學學刊主編。著有詩集《意氣草》、《暗中》、《無血的大戮》,散文集《大規模的沉默》,並主編文學書籍多種。
他表示,現在所從事的寫作,也許是病根式寫作。病根源自於體質、個性、環境及思考興趣等等。病根大於心,強於詩,異於世,構成一種「不得不」的創造驅力,表現為系列相關的徵候,尋索系列相關的藥物。病根領著我前進並突圍,表演或破壞,通過廟會式語言,到?痙攣的美感。病根比起通常所謂腦袋更具運思的能力,它統合了血氣與精神並創造隱喻。夠強的病根蘊藏豐富的隱喻,夠好的隱喻化生無窮的詩句。經營此一系列的愈前端比經營其後端更具挑戰性。
演講內容賞析如下:
平日都在評論別人的詩,而今天的演講是講自己的詩,對我來說是個滿新的體驗。詩常是體驗的秘密,沒太多可「說」的。我寫的詩有斧痕歷歷的色彩,而寫詩的最高境界,最好像陶淵明,但我不會向他靠攏。我寫的詩作不多,因為你寫十首詩,卻淘汰八首,留二首,那你為何不只寫「兩首」?我們需要老師,但不一定是學校老師,也可能是讀過的書本或古今作家。我們應親近老師,並勇於告別老師。如果不能告別老師,那永遠無法成為「獨立創作者」,而只是「學習者」。以下就依創作歷程來分享我的心路歷程。
第一章:詩的水庫
〈風雨〉
那一夜,風是粗野的手把我們緊緊/挾在腋下
坐在湖畔
水的脈搏在踢我的耳膜/燈的溼髮在喊你的血液
雨頗大,心情頗為泥濘/「然而雨衣或夢,對人生而言
真是必要嗎?」/穿上幾件雄厚的冰冷
我們不肯卸下叛逆的神情
液態的笑聲從眼眶裏滑了出來/而染上夜色的雨
不再透明

第二章:風燈的故事 此為風燈詩刊第26期之序詩
火紅的啼聲〉同時也是詩刊名稱                                                         
                                                 木棉花暖 夕陽垂掛在橘柚之間/我們已停止流浪
在菩提樹下繫馬 枯坐 飲酒/看一盞燈在虎豹的狂風裡
疼痛地發光/
因為這是南方 鷓鴣踊躍的南方
讓激情的浪 繼續抨擊著岩岸/讓吾黨的革命繼續流產
斷弦的是吉他 空轉的是唱盤/血脈在衣袖裡呼喊
劍在匣中響/
因為這是南方 愛與青春的南方
風雷在山坳裡翻滾 雛鳳試飛/火紅的啼聲在水邊醞釀
我們踩進巨人的足跡/領受無邊的瘴氣與靈光 草蟲喓喓
天地在膨脹/因為這是南方 詩與神話的南方

第三章:《大規模的沉默》:這是散文集,其中的文字擁擠,帶有魔怪、魔幻、超現實色彩。
第四章:地獄圖像:對體制的反省(人的互相殺戮可怕,而審判者可能更可怕)
,其實地獄可能是人的想像,地獄的審判者真的都是「懲惡揚善」
嗎?又怎知不是「懲善揚惡」?
第五章:魔化運動
《無血的大戮》
偽自由黨主席 准風月堂堂主 降
  我將開口且住口,誰將空虛或充實;
  屍骨無乳幼吾幼,狗彘有嘴食人食。

天地僵持 在一場無宗旨的搏鬥裡
鳥在半空中凍住 沒有人暗暗地死
沒有人哭 嘩嘩跌落是千萬顆好看的頭顱
如狂風侵襲的果園 叩人心弦的骰子
引起一陣陣歡呼 我不禁有了沈酣的大歡喜
液態的笑聲從眼眶裡流出 沒有人死沒有人
嚶嚶地哭 這就是你常聽人說的無血的大戮
(解析:我夢見我愛過了的國度是一座設有產房的墳場,產婦們都在無聲地大哭,無論怎樣忍痛用力,只有枯屍從兩胯間生出。我在墓地裡惶惑地行走,看母親們竭誠的哺乳。我願意勸告她們莫要徒勞地餵養一個必死或竟已死的嬰兒,卻不能開口;我願意用淚水替代她們徒勞的乳汁,卻發覺自己也已經是死。)

這就是你常聽人說的無血的大戮 歲月靜好
鬼酣神飽 碩鼠照樣在廟堂裡分贓佈道
祭桌上照樣臥著一頭一頭死不瞑目的豬
可怪是貓 還在神明的懷裡快樂地吸奶
可憐是嬰孩 只好到陰曹接受馬面的安撫
我願意為敵人戒酒 吞服魚肝油
培養健康的身體 供死者安置他們的眼睛

〈罪人之愛〉1
在不能遺忘的遠方/不能記得 卻記得了的第七殿
我們繼續相戀/當時牛頭正割開我的喉 拔掉我的舌
而挖著妳熾熱的心臟的 想必是馬面(我給妳的愛在牠的爪下流淌)
我們含淚注視彼此的苦難/像兩顆星
在億萬光年之外 發送微弱的星芒/何等榮光 何等難可思量之因緣
死了之後 還能與妳同一殿/妳聽到了嗎
我用斷了又生的舌頭 呼喊妳的小名

撕天裂地 那是什麼聲音……/莫非是妳肝膽俱碎的哀鳴
瑪麗安:年輕、陌生而美麗的母親/原諒我 在刀山上跋涉的我無能解救妳
啊 挖過妳的心的那個馬面/此際在開鑿我的腦袋
牠的爪上殘餘著妳對我的愛/何等甜美 何等堂皇隆重之招待

請放心(雖然妳的心已被挖去)/閉鎖妳的陰器 我仍將愛戀妳
掘去我的腦髓 我仍將記憶

在不能記憶的第七殿 我仍將記憶/在必須悔疚的刑具前 我絕不悔疚
我的小母親 年輕、陌生而美麗的瑪麗安
愛是無罪/讓我們用悲慘的呼嚎來抵抗神與魔的共犯結構
不要輕易接受輪迴的假說
讓我們以更大的執迷來回應無邊的暴力  
死掉一遍 再死一遍/
總有一天/我們會在火熱的鍋爐裡遭遇 屆時
在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油湯裡
請容許我 用這傷殘的身體取悅妳

第六章:學弟詩學
〈致學弟:老人暴力團〉(兵營隱喻)
噢,學弟,恭喜你退伍。脫離馬面上尉的魔掌──
為社會添一敗類,啊,社會
那是一座更為龐大的軍營
我們將要無休止地擦拭那些老舊的兵器

噢,學弟,不要跟我談詩意。我們楊派的詩人
全世界最頑強的感傷族類,活蹦亂跳的三楊機車
──也終於要,見識到老樹老闆老婆老師老人的威力
就像是──?????撞到Benz,Civic撞到????

噢,學弟,你作牛作馬兩年大頭兵,想必好想周作人
──憑良心講,作人真是爽,但他哥告訴我:
「孩子,你必須先成為老人
才能成為人。」
                                                           演講結束作家與現場聽眾互動:
問:1、您的詩是否在記錄不合理的事物、現象?如果沒有文學,人生是寂寞的、生活是空白的?
2、在您的詩句文字中有隱喻、比喻、倒裝…等,是否有超越歷史、虛無的感覺?
答:1、我從來不會把自己的詩定義在境界很高,所謂境界高有時會消磨掉有血氣的東西,所以我用境界不高來自我期許。正因層次低,所以有力量,不會「人云亦云」、「麻木不仁」。
2、很早就想「超脫自己」,寫作時我扮演一個「角色」,它不會干擾我的生活。我寫的東西常在處理「無明」狀態,是「非永恆」、「暫時性」的。例如乩童用刀砍自己,是那村莊需要「他」,是「功能性」、「非理性」的操作,來講人世間的部份而已。                                              * 。 *轉載網址:http://163.32.124.5/kcrm/lit_00_63.htm 高雄文學館,城市閱讀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