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海搭長途巴士到泰州，需要四小時的車程。上海長途車站很熱鬧，似乎每一個站點都擠滿人。朋友們常有的經驗，是說司機與乘客常會無端吵起來。果然就讓我們見著。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從倒後鏡與後邊的乘客對罵。至於罵架內容，可聽不懂，是難以聽懂的上海話。中途至休息站，停車五分鐘，讓乘客們可上廁所，兩人又抓緊時間，面對面的喧嚷一番。勸架的人不少，圍觀的人更多。後來不曉得是誰的話奏效了，那位看起來怒氣沖沖的乘客，突然沈默下來，揮一揮手，往位子裡頭坐去。悶著。司機也專注開車，不發一語。也悶著。只是坐在前端的我，仍可看見司機不時望了望倒後鏡，想來嘀咕在心裡。更悶。

抵達泰州西站，冷洌的風依然猛烈，哆嗦得連腳也在顫抖。上了一輛摩哆式的「計程車」，大概是車子老舊，吱吱的響個不停。因為冬天的關係，摩哆車後面乘坐的部份，用一塊大帆布圍起來，想是擋風用的。初到泰州，小城市不比上海吵雜，人潮稍少，天空看起來也廣闊一些。一樣的是，要發展要做文明人的標語，仍隨著可見。這裡的車子有個怪現象，就是喜歡按喇叭。一路上嗶嗶聲震個不停，後來朋友說這有兩種理由可以解釋：一是許多人實際上真的不太懂交通規範，特別是較老一輩，習慣了鄉下的路，倒不習慣要依照紅綠燈來行車，於是猛按喇叭給人警惕；二則是喜歡故意違反交通規則的人在作怪。

泰州如今是中國重點要發展的工業區，而且是胡錦濤的家鄉，難怪這裡人人都覺得沾上了點光，嘴邊常掛著這事。最誇張是，據知現今號稱「豪華」的泰州火車站，原來是重建後才生發的氣象。原來那個火車站，建小了，人們覺得小氣，襯不上總書記、國家主席家鄉的格局，就不曉得誰自度揣測上頭意思，覺得太不體面，於是把剛建好的火車站炸掉了。炸了，再建一個新的大的，體面一點的。可是用的是誰的錢呀，百姓心裡都在埋怨。

再說，發展工業也需要有「軟體」的支持，以往的歷史人物或具歷史性的古蹟，都成為今日有待開發的「軟文化」。前往參觀王艮的崇儒祠，它也掛上「泰州學派紀念館」的別名。古人逐漸被看見，是因為他的歷史價值可以製造許多商機。一切都納入在市場考量中，真是可怖的事呀。

倒是泰州市集倒還有許多新鮮的玩意兒。比如看見工人用長長的棍子捆著一大團的棉花，渾灑在木架子上，在路旁做起棉花床來了。還有那古怪的絞花生與剝花生皮的機器，像那些雜貨店榨椰子的機器一般，滴出許多香的味道。還有五顏六色的地拖，就吊在一輛小摩哆車上，整齊的排列，像被罰站似的。充滿活力的市集，其實就是一個地方的文化心臟，逛市集往往更能看見一個地方的勞動特色以及人民的生活核心。

王艮的崇儒祠，在當地被俗稱為「博物館」。它雖是萬曆期間的建築，但從裡頭冷清的情況，以及管理員輕率的態度，可知並沒有很好的管理制度。付兩塊錢人民幣的參觀費，撲面而來的，卻是管理員滿身刺鼻的酒味。裡頭空無一人，倒也自在。祠裡有三進，共有兩堂。一為賢人堂，裡頭有一王艮的塑像，以及眾多泰州人物的畫相；二為樂學堂，以往王艮講學的地方。另除了有簡介泰州學派的產生，其學譜及講學事蹟，也仿造了王艮穿的古服、乘坐的蒲輪車，以及一些衣飾及書法字跡等。但二堂內皆光線暗淡，我們還得自己開燈，以免照片沖洗後模糊成一片。

走出樂學堂，拐入後院時，看見一塊假石中刻著「樂學」二字，抬頭望另一面牆竟刻上了「王艮語錄」，以及他著名的〈樂學歌〉，古意十足。依偎著崇儒祠的，是泰州聞名的千年古剎光孝寺，據說台灣許多師父都曾經在這裡修行呢。

泰州雖說是小城市，但攤開地圖一看，老城與新城分據兩邊， 看來欲遊泰州市，不能只勞動雙腳。


＊圖攝：泰州小巷的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