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14 13:26:47尚未設定
愛在渥克漫延時
白色的水柱,刷的兜頭淋下,綿密的水網交織成一片護膜沿著髮梢,臉頰,頸部,直至粉嫩的胸,平坦的小腹,大腿、小腿、腳踝,一直流向地磚,流向水管的入口...
這是第一次,莎麗如此細細的注視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抹掉玻璃鏡面上白色的霧氣,平貼頭部的長髮順著頸沿落在她的胸前,細細云襯的兩道柳眉,眉端凝結著一顆斗大的水珠,穩穩的嵌在那兒,一道細細的水珠,自她的前額緩緩的滑了下來,滑過人中,鼻樑,鼻翼...,她閉上了眼睛,彷彿再次的感受到他的指尖輕滑過她細緻的臉龐,是那麼的小心翼翼,那麼的溫和,那麼的輕柔,她屏息著心情劇烈的起伏,認真而專注的感受著他的指尖摩挲過她的嘴唇,是那麼的緩,那麼的仔細,那麼的FILLING。
在看不見盡頭的黑暗中,一種來自原野,來自北美育空河流域美麗蒼涼的音樂在耳際緩緩的漫延著,溪流、風聲、急雨、相伴著原野上起起落落的生命,她突然的混淆了,覺的自己就是,他和她都是,在原野上即將面臨被屠殺的狼群,他們彼此慰藉著彼此的靈魂,彼此舔舐著彼此的傷口,彼此哀鳴著彼此的未來。
音樂仍在起伏著,她輕晰的聞到他的指尖有一種淡淡的氣息,不是煙味,沒有汗臭,就是一種與生俱來,屬於他的人的一種強悍而獨特的氣息。
她哀哀的想起,就算她曾與她的男友有過許多很親密的動作,但直到她跟她的男友分手,她都不知道屬於他身上獨特的味道是什麼,是香香淡淡的,還是甜甜鹹鹹的。
現在她卻在這裡,一個陌生的地方,參加著一場盲人舞會,去感受著除了自己之外的另外一個身體,用盡除了眼睛之外她全身的最大知覺,去感受著另外一個人,感受著在感受時心情的那一種悸動。
她突然有種很荒唐很荒唐的感覺,在黑暗中她建構不出他的樣子,雖然她努力的想要想起,可是他的樣子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幻滅。
她覺的心好痛,好痛,曾經在他的懷裡,她是那麼信誓旦旦的不要自己去忘記,她以為她的愛那麼的壯烈,那麼淒美,是她值得用一輩子的生命去記住的,可是才兩年不到,她已經要完全忘記他的樣子,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現在,交換舞伴,每一個人去尋找另外一個同伴,同樣的,去感覺他身體的樣子,去感覺他和別人的不同。」LEADER在音樂告一段落的同時,宣達了下一個步驟。
她有一些捨不得離開他,她已經熟悉了他的感覺,她覺的自己還可以更深入的去探尋,她不想再從頭摸索起,況且她還不算很熟悉他,她拼湊不出他的樣子,她還不習慣這樣去認識一個人的方式,可是LEADER已經下達了指令,她也感覺到了他指尖所傳遞出來的不捨。
她轉了一個身,在漫無天地的黑暗裡,她觸摸到許許多雙冰的、涼的、溫的、熱的、厚的、薄的、圓的、尖的、手指,但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她直覺的相信,在眾多雙大大小小不同的手裡,她還是可以第一直覺就感覺到他的樣子,她還是可以立刻就認出他的樣子。
身邊的人似乎都找到各自的同伴,她開始焦急了起來,她擔心他已經另覓新歡了,她擔心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一雙厚實而溫暖的手,驀然的攫住了她的手,她立刻知道是他,雖然她不知到他已經在這裡等待多久了,她恍恍惚惚的覺的,她繞了大半個場子,最後又回到原來的地方,而他彷彿都沒有移動過,就這麼巍峨的聳立在那兒,等待著她像倦鳥歸巢。
她突然想起一句詞,她的國文一向不好,她記不清楚那句辭是誰寫的,但那句詞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的闌珊處。
她有一種泫然欲泣的感覺,一種浮浮半生度,一朝驀然尋得依歸處的感動,她很想墜進他的懷裡,去感受他手臂的力量,她很想在他細細品聞著她臉上的氣息的時候,用嘴唇去觸碰她的臉頰,可是她什麼也沒做。
她清楚的意識到除了場中的這群人,在邊上還有一些不敢下來玩,下來感受人與人之間另外一種互動方式的所謂的顧客,還有LEADER,他們全都沒有矇著眼睛,而且他們正仔細的在關看著場中央這群人,他們互動的模式,看人與人之間,如果矇去了眼睛,是不是就沒有的隔閤,是不是就不存在了疏離感,是不是就沒有了自卑與驕傲,美與醜的問題,是不是每一個人就都可以大方的去擁抱,去感覺對方身體的樣子,是不是如果世界變成了這樣,人與人之間就會沒有了暴力與傷害。
「現在,把你的同伴抱起來,讓你同伴的腳掌完全的貼在你的腳背上,慢慢的移動你的腳步,慢慢的,去感覺踏在地上的感覺,去感覺你同伴的重量,去找出你們之間的和諧。」LEADER又在下達指令。
她感覺自己被抱起來,她將腳掌完全的貼在他的腳背上,為了求得平衡,她的手緊緊的纏繞住他的脖子,她感覺到他胸膛的寬闊,他手臂的力量緊緊的環繞住她的身體,她覺的整個心漲滿了幸福的快樂,她真想可以一輩子就這樣讓他抱住。
「把身體放輕鬆!」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悄悄的說。
她瞬間呆了一下,這是一個女生,她一直以為…但是那個女生一說,她才發現她的身體真是僵硬,她幾乎可以感受到那緊繃的感覺,她猛然的懈去了神經線上的壓力,她發現她的身體貼那個女生貼的更近了。
「這樣的你彷彿更輕了!」那個女生又說,然後更加用力的將她緊緊的纂住。
麗莎關掉了水龍頭,拿起浴巾輕拭著濕漉漉的髮梢,輕拭著肌膚上點點的水澤。穿上了浴袍,BLEEDING WOLVES的音樂還在繼續著,她拿著吹風機在梳妝鏡前吹乾自己的頭髮,音樂被隆隆的扇葉聲淹沒了。
她畢竟還是沒有勇氣去看那個人長什麼樣子,雖然她一點也不在意那是一個女生,她以前就有喜歡女生的經驗,雖然後來正式交往的是一個男生,但是那美好的經驗早已常駐在她的心裡。
她還是沒有勇氣去看那人的樣子,也許是害怕破壞了在彼此心底最美好的印象,一次溫存的邂垢,已經足夠,她並不希冀會有什麼長遠的發展,有的時候,珍藏在心中的圖騰還更美好,更有想像空間,說不定更能造成永恆。
她沒有再去渥克,在每個星期三的夜晚,她寧願將自己放逐在電影院與PUB之間,寧願把自己繼續沉浸在這浮亂的泥沼裡面。
雖然她也知道星期三的夜晚去渥克,她可以找回自己跟自己身體的感覺,找回自己跟這個世界的關係,找回自己是一個人的樣子,可是沒有,她寧願放逐著自己,隨自己在這個泡沫建構的世界裡載浮載沉。
她還是一樣的冷漠,一樣的疏離,一樣的跟這個世界保持著同等的距離。
倩打電話給她,問她為什麼好久在渥克都看不見她,她答不上來,她不能說是為了保有一份最純凈美麗的邂垢,不能說因為距離才能產生美感。
「你來嘛!你不來我都好孤單喔!」倩在那一頭埋怨著。
她不知道她去不去渥克,跟她孤不孤單有什麼關係,通常她們都是各自玩各自的,各自感受各自的,她完全搞不清楚。
「至少你過來我們可以聊聊啊!分享分享嘛!你知道,不是每件事情跟每個人說都說的通,有太多的人,他們根本不會瞭解你真正的感受是什麼?」倩在那一頭繼續好說歹說的。
她說不過倩,只好答應去。
幾個禮拜沒來,來渥克的人好像變多了,當LEADER要他們圍成一個圓坐下來時,他們只能很困難的只能圍成一個橢圓。
「現在閉上你的眼睛,放下紛亂的心情,等你覺得你準備好了,張開你的眼睛,用眼睛去尋找你的對象,用眼睛去邀請他,當然被邀請的人可以拒絕,如果你不想與他擁抱的話。」LEADER說完,全場立即陷入寂靜之中。
除了音樂,她還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用眼睛示愛,對一個不認識的人,她覺的這裡的難度越來越高了。
她偷偷的睜開其中的一隻眼睛,瞄了整場一眼,發現大家都專注的收斂自己的心神,可是她做不到,她很想偷偷溜走就算了,可是又不能,大家肩靠著肩挨的這麼近,怕有個風吹草動,大家就全知道了。
五分鐘後,開始有人進行眼神的邀請,開始有人擁抱起來,可是她覺的自己做不到,於是她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想要藉此來逃閉一切的邀請。
時間突然變的漫長起來,她感受到了身邊的風在流動,感覺每一個人都在愛的波動裡尋覓一個溫暖的懷抱,也許在每一個人的心底都深深企盼著有一雙手能為他們展開。
她再偷瞄了一眼,發現坐著不動的還不只她一個人,她遂有了安全的感覺,至少她這樣不致於太突兀。
「現在每一個人,找一個對象,坐下來進行眼睛與眼睛的對話。」終於,LEADER宣達了另一個指令。
她放鬆的張開了眼睛,卻立即接觸到了另一雙眼眸,他就坐在她的正前方五十公分的地方,而且好像老早的就坐定在那裡了。
她環看四周,短短的幾秒鐘,似乎大家都找到了對望的對象,她再回頭看他,他正對著她咧嘴微笑。
他看起來很年輕,頭髮半長不短的,她猛然想起那個盲人舞會上,她觸摸到他的頭髮也是那樣的長度。
她還給他一個微笑,可是不曉得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只好繼續打量著他,他的眉毛有股帥勁,英氣十足,一雙眸子澄澈而明亮,他頑皮的對她笑著,並挑動著眉毛。她再微笑,可是她感覺自己笑的很辛苦,並不是不想笑,而是感覺到自己臉部肌肉的僵硬。
他舉起雙手撥著自己的眉心,她知道他是要告訴她,開心點,別愁眉不展。可是她覺的自己有些做不到,她舉起手摩挲著自己的臉頰,覺得它們還是很僵硬。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熱呼呼的,相對著她的手則是冰冷一片,她看見他努力的摩擦著她的手,感覺到那雙寬大厚實的手在她的掌心傳遞著熱力,她相當感動,她想用眼神傳遞著自己的感激,可是那很困難,也許是她臉部肌肉僵硬的關係,至少她看不出他有收到她的訊息。
她有點想放棄了,這不是個愉快的星期三,也許她根本不該來,她破壞了他和她原本美麗的夜晚。
她的手已經漸漸的溫熱起來,然後她看見四周的人並不止於眼神的接觸,他們就像傳承著幾週以來對身體的探索,他們倆倆相互的用身體互相感受著對方。
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臉頰龐,他用自己的手帶著她的手走過他臉上每一道高山峻嶺,她看見他閉上了眼睛,於是她也閉上了眼睛。
就在她閉上眼睛的瞬間,她的感覺活了起來,她認出了那一雙溫厚的大手,她的指尖滑過他的眉稍,眼窩,鼻翼,她的感覺越來越真確,她的心顫動著越來越厲害,是她,是那個女生,雖然他長的那麼像一個活潑的大男生,但是她知道,她就是那晚的那個女生。
她跪了起來,將臉湊近那女生的臉龐,感受著她特有的氣息,那女生的手緊握著她,她的鼻尖在麗莎的臉龐摩挲,滑過她的耳際,落在她的耳垂,埋入她的髮叢。
她輕顫著,血液在她的周身亢流,她的神經末梢像被電流通過一般酥酥麻麻,「不許你再逃掉了!聽到了嗎?不許!」她的聲音小小的在她的耳邊輕訴著,周圍的音樂覆蓋掉了她的音量,她的表白只有麗莎聽見。
麗莎震了一下,那女生回過頭來,眼底有一層薄薄的霧水。
麗莎突然覺的好疼,心疼著她眼底的折磨,而那卻是自己帶給她的。 麗莎閉上了眼睛,然後就不顧一切的吻住了她的唇,一定有別人在旁邊看,可是她再也不在乎。
「要感激我啊!要不是我好說歹說的,她也不會再來!」在渥克的門外,倩一付等著謝大媒的模樣。
原來倩早就認識她。
「是!謝謝你,原來你什麼都知道,還瞞著我,我還沒跟你算帳呢?」她嬌嗔著要去捏倩。
「哇!新人入洞房,媒人扔過牆啊!」倩笑著閃躲。
「你還說,還說!」她嬌羞著要去追逐倩,她一下跑遠了。
「再見!別忘了我這個大媒啊!」倩在遠遠那一頭喊著。
她真是羞的找不到地洞可鑽。
十一點的公車,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選了一個最後排的位置,麗莎整個人偎在她的懷裡,窗外的路燈一盞盞拂嘯而過,想到路燈的終其一生,就只能呆立在原來的位置,永遠無法去親近它喜歡的對像,麗莎就覺的自己真是幸福。
「你怎麼一失蹤就是那麼久?」她捲弄著麗莎的長髮,慶幸著終於逮住了她。
「因為害怕舞會結束後一切都會幻滅啊!所以我寧願選擇逃避,至少可以保留住一份最好的感覺,最美的回憶!」麗莎說。
「回憶再怎麼美好,也是虛幻的,一個真實的我難道抵不過一份虛幻的美感?你知道嗎?為了尋你,我問遍了每一個來渥克的客人,幸好還有人認識你,要不然我可沒有一隻鞋子可以去找到生命中的灰姑娘!」她裝著一付十分可憐的樣子。
「我知道,幸好我來了,你的不幸就可以結束了!」麗莎頑皮的笑著說。
「知道就好!」她將麗莎緊緊的摟緊,將鼻子埋進她的髮裡,深深的感激。
麗莎握住她的手,將自己的手交在她的手上:「所以要疼我,要寵我...。」
「還要好好的愛你!」她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