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詩 ◎顧城

我的詩
不曾寫在羊皮紙上
不曾侵蝕
碑石和青銅
更不曾
在沈鬱的金頁中
劃下一絲指痕

我的詩
只是風
一陣清澈的風
它從歸雁的翅羽下
升起
悄悄掠過患者
夢的帳頂
掠過高燒者的焰心
使之變幻
使之澄清
在西郊的綠野上
不斷沉降
像春雪一樣潔淨
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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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人的詩，是不被紀錄的，在時空之外，在形式之外，不曾試圖為侵蝕的歷史作偽，更不曾希望故作沉鬱，傾盡力量在時光中刻印自己的名字。

　　詩人只希望低下頭來，以最輕聲的低吟，拂過世俗的窗簾，告訴你，他是風，如此清澈而美好，他從那隻欲歸回原鄉的雁子翅膀下，升起，你突然記起了記憶深處那座落英繽紛的園地，鳥語繚繞如霧般輕盈，那裡，花瓣掩蓋著你心中所有美好的秘密，或許你曾經遺忘，但終究想起，那時你躡著腳，深怕敲醒這裡的寧靜，你緩慢地靠近，發覺自己終年不治的高燒症獲得安撫，發覺紅塵裡，在你身上跳動如火的沙子，逐漸安息，直至安祥得如同雪，與詩一同飄落，那瞬間，你發覺自己竟如童子般潔淨、閃亮。

　　但是雪融了，詩人的低吟過後，一切是否又回到了原點？在世俗中翻滾的人們，在得到短暫的休憩之後，是否必須回到原本的窗口，任室內燙人的火爐燃燒他們的焦慮，然後等待窗口外，飛過的雁子再次捎來詩人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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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在想，詩之於我們如此純粹，或許是種情緒的出口，或許是我們對於心中美好世界的構築與探索，或許是對於自我人格的發掘與建立，又或許是種種原因，寫詩成為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
　　
　　顧城說到他的詩是為「淨化」人世的塵埃，我在想，詩人提供的是一淙溪流，足以清涼讀者的思慮，那是不受限制的，如風，如靈魂般穿梭在時光經緯之中，在每個讀者的岸上激發岀不同的水花。

　　或許當詩成為自己生命的方向盤時，我們也能一同引領讀者觸發生命深處的美善，化成雪，降在酷暑上，成為彼此記憶裡，最深刻的對話。

　　　　　　　　　　　　　　　　　　　　　　　　　　２００４．６．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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