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6-26 14:36:00C版柏拉圖

燐紫色髮夾.碧綠色風車(二)

 
 
 
其二。
1994年10月底,名為「迎新露營」的這個活動,第一天。
本系雖為五年制,但是被稱為前朝遺老的大四大五學長姐們,幾乎完全不可能在這個活動中出現;當家的是身為系學會幹部的大三生,忙裡忙外的是將來預備當幹部的大二生,像無頭蒼蠅亂飛的是我們,大一新生。

另外附帶說明,每個年級都只有甲乙兩班;也就是本系共有十班。不才敝人草包我,隸屬一年甲班。本班,無論後來變成二甲三甲四甲或五甲,一向被視為「牛鬼蛇神班」,可說絲毫不具大學班級該有的樣子。在下與有榮焉,哈哈。

為了增加所謂「融合率」(?),把兩班男女混合編隊,是這個露營活動最大的賣點(這很正常,否則誰願意花錢跑到這不毛之地找罪受);每隊皆有男女約十人左右,由兩三位大二學長姐帶隊。可惜,同班同學的她,碧綠色的她,沒能和我編在同一隊,真可惜。編隊結束後,馬上面臨一個人稱無限重要的活動:自我介紹。



……又來這套,真受不了。「我是草包,請大家多多指教」,over,下一位。

「嗯,草包你好。」
…還真有人回答呀。

呃…我說這位乙班的小姐,妳也笑得太燦爛了吧,閣下可知這是把妳的快樂建築在我的尷尬上。…不過也罷,妳就叫我草包好了。

因為我喜歡妳的笑容。



露營活動中最浩大的工程,當屬生火煮飯;那是一種無中生有的成就感。在胼手胝足的奮鬥過程中,也很容易拉近成員彼此間的情誼和距離。至少我們這隊是這樣的。


「哇,好巧喔草包,你和我同鄉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耶。」聊到一半,笑容燦爛的她好像撿到寶,指著同隊的,她的一位同班男同學對我說。
「哦,你們兩個同鄉同班現在又同隊,也很巧呀。」老實說我並不想找到一個生日相同的人,這樣以後我就很難相信星座那些東西了。

不過我還是和那男生交了朋友。之後好多年,每逢生日前幾天,我們兩個見面第一句話一定是:「恭喜恭喜!生日快樂啊!」或許這也是一種…另類的知己吧。

我和她和他,因為突然有了共同的話題而變得熱絡起來,烤肉的速度莫名倍增,吃得全隊叫苦連天,食物大概都快從食道溢出來了。也因此本隊的善後工作比其他隊伍慢上許多,吃得太撐動作遲緩,真是怨不得別人。



飯後沒多久,學長姐們比照救國團模式,開始拉著學弟妹玩一些相當制式化的團康活動。這幾乎是一般團體露營的必備節目,亦即,營火晚會。新生中不乏早已見識過這種場面的老手,雖然興趣缺缺但還是強打起精神,畢竟,男女混合一起玩才是最重要的(…其實敝人就屬於這種啦)。

可是,把原本的小團體活動又變回大團體活動,聯誼效果有其侷限,趣味有餘卻不能延續長久,充其量是增進大家的「整體意識」吧。營火晚會結束後,又變回小團體活動的「星空夜話」方為精髓所在:名稱響亮,內容倒很簡單,就是各隊圍成一圈,原定說要談心,實際上都在言不及義的打屁聊天而已。

大家聊著聊著,我漸漸的可以察覺到,特定人之間的談話好像越來越有聯誼的樣子了,是一種些許無視他人存在的感覺。這沒什麼奇怪,團體活動免不了這種情形;而我有興趣的只是,自己的變化。我感覺到自己好像也是這樣子。



坐在我身旁位置的她,笑容還是很燦爛;為何我會越來越在意,和我談話時的她的笑容?那方向模糊的笑容,到底代表什麼?是真的對著我笑,還是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公關笑容?



夜已深,星空夜話告一段落,大家各自回到帳蓬就寢(當然男女的帳篷區是分開的。真一起睡就未免太誇張,恐怕沒人睡得著)。男生的臭帳篷適合睡覺不適合思考,可是我依然輾轉反側,胡思亂想,久久不能成眠。

不過數小時的相識,我無法猜測她的心意,竟也無法歸納我的心意。
即使這是大家口中的「放chance」,是給我接近她的機會,也是我所遇過最模糊的一次。
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其實便不會想這麼多。
難道我……

先睡吧,明天再說。因為帳篷裡的味道實在不好,苦啊。




隔天早餐後是自由活動,讓大家隨意在鳥不生蛋的農場裡到處逛逛。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變相的聯誼。思考著該如何打發這段時間,我想起昨天的事,以及早飯時她和我的談話,不知不覺又浮出了那種奇怪心情。

忽隱忽現的好意,還是我的錯覺嗎?或者善意雖有,事實上卻不是給我的呢?
光憑空幻想也是枉然,總之,得實際行動才有幫助。思而不學則怠。

於是我趁她身邊沒其他人時試著邀約。
「嗯…我想到那邊去看看馬,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裡好,走吧。」
她帶著慣有的笑,爽快地答應了。



同齡的一男一女單獨散步,這或許是第一次;從前並沒有刻意迴避和女孩子獨處,不知為何就是沒那種經驗。然而我這時候才又發現一件事。

獨處和一群人聊天完全不同,對話更需要經營;但我還沒脫離高中的木訥習性,實在不懂怎麼和女孩子單獨談天,所以下場,可想而知。最後相對無言,還得靠馬兒突然屙大便的奇景來打開話題。相當尷尬。



她和我的短暫約會不了了之。中午用完餐,下午再繼續幾場團康活動,最後這次露營在頒獎典禮中畫下句點,眾人搭巴士打道回府。這被我省略的一大段時間中,無話可說的氣氛還殘留了一些在我和她之間;即使,散隊前她依然給了我,那令人幾許困惑的笑容。

這次是我讓她失望了吧。我這麼想著。



傍晚時分,車開回校門口,大家在此作鳥獸散;我背著背包,決定一個人先找個地方吃晚餐再回宿舍。飯後,習慣多走點路來幫助消化,於是又到處閒晃;不過這次倒很明確地走向糖果屋。我忽然很想再看看那首葬花詩。

樸實無華的相框靜靜待在原來的地方,葬花詩依舊給人凝重哀愁感;之前碧綠色風車的擺放位置,這回有個髮夾在上頭。髮夾是很普通的長條型,透明水晶中間鑲著一層淺紫色底,結構類似鏡子,但其中忽隱忽現的粉狀物,卻讓那種紫色更吸引人。



彷彿隨時會莫名燃起的燐火,從內心的某個角落開始延燒…
伴著這樣燐紫色而捲起的記憶,是昨天和今天的種種經歷…

我凝望著手中奇異反射光芒,讓它任意激起無邊聯想。

燐紫色的髮夾,燐紫色的笑意,燐紫色的曖昧,燐紫色的林黛玉,燐紫色的第一印象,燐紫色的妳。



照例(?)買下髮夾,照例被老闆投以異樣眼光。回到宿舍,將它放在碧綠色風車身邊。這時風車葉片輕輕地轉了幾圈。

拿出抽屜中的小筆記本。在半個月前所寫的一部份葬花詩句旁,我加上了另一部分,剛才特意記下的葬花詩句。


「怪儂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To be continue

Theme song…王菲/曖昧 (粵語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