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辦法正確的描述我究竟是在哪一個地理座標上，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在葡萄牙西側的大西洋，正在前往摩洛哥的航線上。

　　渡輪上有多少人，我沒有仔細的給它算過，船上總共有三十五間客房，Maybe more，但我不太確定，不過也沒這個必要；此外船上還五間客艙，裡面排滿了座位，是那種窄小的塑膠硬背椅，海風吹得窗外呼呼作響，整艘船內瀰漫著一股油嗆味。每個客艙都有電視，螢光幕上正播放著某種阿拉伯式的愛情肥皂劇，渡輪外是黑暗慍怒的大海，今晚的風浪讓我重新見識到它大洋的風貌。

　　這個季節，有相當多的人往返摩洛哥和伊比利半島之間，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光是今年暑假，就有一百二十萬摩洛哥人返鄉渡假，近三十萬輛汽車登船渡海到北非，當然最主要的關口，是在西班牙南端的阿爾赫西拉斯和馬拉加港，東南海岸的阿利坎特和阿梅里亞港。

　　不過我選擇了另一條比較冷門的航線前往摩洛哥，所以那種只有在國家地理頻道才看得到的水牛大遷移鏡頭，在這裡是無緣的。儘管如此，還是有不少人擠上這艘船。船上到處都有位置，卻沒有一個是舒服的 ～ 直立靠背、硬梆梆的坐墊、座位前也沒有伸腿的空間。我撐坐在座位上，一面陷入恍惚，一面閱讀那本在新加坡轉機時購買的小說。

　　「你在讀什麼啊？」講話的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身材高挑、表情愉快的男子。他正賣力地把手邊的蘇打餅解決乾淨。
　　我把封面翻給他看。
　　他說：「哦，好看嗎？」
　　「有些片段還不錯。」隨即我笑了，因為這讓我想起一件事。有回旅行文學作家保羅．索魯在一趟火車旅行上，讀的一本書引起周遭乘客們的側目，卻沒有人敢向他詢問，那是驚險小說家洛夫克拉夫特（H.P. Lovecraft ）的傳說，書名是《Lovecraft》，同行的乘客相信，整整兩天，他都在埋首研究一本描述性技巧的書籍。

　　他說自己來自波昂（Bonn），在一段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後，我們交換了彼此擁有的食物。他的是義大利風味的辣橄欖罐頭，而我的是紅燒鰻罐頭。

　　我們聊起宗教，賓是個路德會教徒；我們談論國際情勢，他表明了歐洲人對美國強勢的不滿；我們聊到哲學，一致同意黑格爾是有史以來表達能力最差、文采辭彙最貧乏的哲學家；我們談起國族歷史，賓對這個議題有寬廣的視野，他說世界有上萬個族群，只有狹隘的法西斯才會認為只有兩種。

　　「你會在摩洛哥停留多久？」我問道。
　　「一個星期，然後搭機回法蘭克福」賓說：「也許你可以和我一起走，路上也有個照應」
　　「謝了！我有我自己的計劃，我想我應該可以應付得來」

　　我們又聊了很久，窗外的大西洋依舊咆哮不已。我們互道晚安之後，他回到他的艙房，而我繼續捲曲在我那不甚舒適的座位上。

　　再過幾個鐘頭，就會到摩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