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10 02:35:23chong+neng

07藝穗筆記(三)

桌子之下

  十多名澳門劇場界的朋友報讀了韓國Nottle劇團的工作坊《身體的歸途》,好幾位在工作坊完結後一個星期內肌肉仍然叫痛。忘了告訴參加者,Nottle的拿手好戲就是如電影慢鏡般的動作,動作放慢了,但力量與情感更能擴張到空氣當中,演員沒有嚴格的身體訓練和體能要求,是難以達成的。
  Nottle的身體訓練很重視身體動作的重心所在,這個訓練也許對城市生活慣的演員來說,不是一下子就習慣或體會得到。我們日常生活中,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上半身上,甚至都集中在手部以上,如在使用電腦時、吃飯時、上班時,玩電玩、傳送短訊等,都是上半身的活動;上月日本行為藝術家霜田誠二來澳演出的一個行為藝術作品,就是關於這方面的一個觀察,作品的名字叫《桌上》,他認為動物是沒有桌子文化的,人類卻常常用到桌子,而桌子常常將我們的身體一分為二,分成上、下半身。從霜田誠二的作品中,我也想到一些表演與文化之間的問題,也就是為什麼澳門演員很大一個通病就是只用上半身演戲,無論聲音、台詞或上半身如何富有感情和行動性,但身體的另一半卻像死掉一樣,只能按導演的指示來走台位,彷彿與上半身沒半點內在關係,即使是一些動作較大的或跑動較多的演出,也會給人一種「下盤功夫」不夠紥實的感覺,這也許不單是身體訓練上的問題,也是生活的習慣的問題;我們都習慣了在書桌、在辦公桌、在飯桌前工作,所有動作都集中在上半身──甚至只有胸部以上,以至,下半身與上半身的關係漸漸疏離,所以日子久了不但有肚腩,而且還患上了想到說到卻行動不了的病症。相反,韓國人入屋脫鞋,吃飯時愛坐在地板上,甚至連睡覺時都睡在地板上,身體與地面關係比我們要密切得多,所以在演出時,他們對身體重心的掌握十分準確,而我們的演員卻是除非導演有台位指示,否則下半身常常像被固定在地板上一樣,即使站著,下半身仍留在桌子之下。
  每個人的身體,其實都記錄了個人的文化和歷史。這是個人的身體,也是城市、國家、民族的身體。
獨立
                               
  韓國Nottle Theatre,澳門藝穗將團名譯作「勞動花園」,因為據團長Won在電郵中說Nottle是labor’s garden的意思,後來在另一篇簡介中又解釋為labor’s field(勞動者的田野),勞動和種植正是這個劇團的特色所在,他們大部份成員都住在一起,那是位於韓國北部鄉間一所由空置學校重建成的小型藝術中心,那年我們到中心寄宿了兩晚,跟他們一起煮一起吃,發現他們有一個每日清潔、練工、煮食、排戲的時間表,不是一般人們心目中,日常生活亂七八糟、跟生活規律完全絕交的藝術家。我問Won,我們在這裡留宿要作些什麼?他說:「煮食,不煮就沒飯吃。」他們也真的編排好我們一起參與煮早午晚餐的時間表,早上見他們在擦地板,中午默默地跟我們一起做菜,一會兒就見他們在排練室裡,變成一個充滿光彩和能量的表演者,所以他們說:Theatre is live!
  今次他們來澳門藝穗演出,地點被安排到牛房倉庫,他們很喜歡那裡的歷史感,但卻略嫌地面太硬也不夠平,不太適合他們的演出,我馬上想到要不要改在另一個地點演出?但澳門有木地板,而面積上符合他們要求的小劇場,基本上是零,如果他們堅拒在這裡演出,該怎麼辦?他們用我們完全聽不懂的韓語討論了兩三分鐘,然後問我們要了些木料,然後說ok!隔天我們一起吃中午飯,飯未吃完,兩個壯男就突然消失了,一問之下才知他們已出去找工具,然後他們回到牛房倉庫,男的女的一行五人帶上手套就開工,據在場的技術人員透露,他們用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在倉庫內用十多塊平台建起了一個小舞台,告訴我的那個位技術人員是表現得目定口呆的。
世界上很多藝術家都等待著政府及企業的資助,同樣有很多藝術家完全距絕資助,如日本的野戰之月劇團,以出版刊物養活劇團,換取創作的自主;Nottle Theatre他們在經濟上仍接受政府的資助,不過,劇團成員從生活以至在劇場上的表現,卻堅守著一種自給自足的精神,是真正稱得上「獨立」的藝團。「獨立」不只是經濟上有沒有受到束縛,它同時關乎劇團或個人本身的狀態與能力,在高度依賴政府資助的澳門藝術發展而言,「獨立」離我們的藝術家也許還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