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13 22:16:15

還能夠記得非常清楚

 我在三峽某處的臺三線旁,和不認識的男孩聊天。那男孩唇下長了幾根未刮的鬍子,一百五十八公分,中分的披頭,鬆垮的西裝褲,赤腳。和我一起站在騎樓和紅磚道的交接處看著馬路。幾輛紅底白字車牌的重型機車轟隆轟隆地呼嘯而過,然後是安全島、紅綠燈……一片粉塵的意象。馬路兩旁的建物是二十年前的樣子,磁磚、窗戶、招牌大部分是破舊的,騎樓堆放著壞掉的旋轉絨布辦公椅、被拆解的機車、燒紙錢的圓形垃圾桶狀的焦黑鐵桶和角落的枯樹葉。
老實說,我愛極了目睹這景象的感覺。那像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把我寄養在阿姨家。阿姨家開的是理容店,電內充滿著燙髮藥水的味道。天花板是用了一陣的日光燈,有一些暗的白光混雜著各種護髮整髮精的味道籠罩在有幾面鏡子、幾張整髮用客人坐的藍絨布椅、擺了整髮工具的梳妝台……的空間中。姨丈是收破爛的,常常拉著那兩輪的大抬車,上面是瓦楞紙盒、報紙、舊書、凹陷的白鐵水茶壺。店的後頭就是店主人日常生活的所在。有一個大圓餐桌,姨丈老是坐在上面喝透明色的米酒配花生小菜。還記得有一張我小時望著姨丈喝酒吃小菜的黑白相片。姊姊哥哥們嘲笑地解讀這張相片說,我也貪嘴想吃。
 大圓桌的對面是一道門,門裡是黑暗的房間。我記得自己曾在那黑暗的房間內嚎啕哭泣。如今那哭泣時體內橫隔膜大幅地上下移動,鼻子和眼睛像感冒時熱熱的充血的感覺,還能夠記得非常清楚。
 如今想起來,我真的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麼。或者忘了、或者當時真的沒有什麼「思想」,只是反射性地哭泣。於是,我並不怨懟關我的人,阿姨也好、姨丈也好、大表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