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0-12 01:27:23綠 蕃茄

記憶標本-叔叔

我有個叔叔,
素未謀面的叔叔。

依稀記得小時候很是受寵的我,
可以跑進爺爺的儲藏室尋寶而不捱罵。
我常常溜進去撫摸一個墨綠色葫蘆形的木箱子,
滑溜溜的觸感輕敲有著鏗鏗鏗清脆的聲音,
不小心手指勾到上面的線,
還會起了叮叮咚咚的回音。
每回進儲藏室我都要玩上一會兒。
媽說那是叔叔的吉他不要玩,
可是我從沒見過叔叔回家。

搬離老家之後,
家裡買了全新的書櫥,
裡頭放滿了黃黃厚厚的書。
爸說那是叔叔送的。

爸媽忙著工作兼差付貸款,
怕陌生的我一直不會主動招呼人。
寒暑假沒同學邀約就窩在家裡,
搬張椅子踮著腳從搆得著的開始看。
抽出來的每本書側都工工整整的寫著叔叔的名字,
書頁泛黃得厲害,
倒是沒有灰塵蟲蛀保養得宜。
一年級到六年級,
看完了西遊記、紅樓夢、聊齋誌異、紅與黑、飄、傲慢與偏見、咆哮山莊、悲慘世界...
書中的情節看完也忘得差不多,
書中的人情世故也似懂非懂。
但我始終對叔叔送的書保持高度的興致,
一本就著一本一字接著一句的啃完。

爸說叔叔是個很上進很有毅力的有為青年,
要我好好學習叔叔。
在爸爸珍藏的老相本裡,
叔叔看起來笑容燦爛活潑外向,
和不苟言笑的爸很不一樣。

抱著叔叔送的書我常想像,
叔叔回來得話,
應該有好多好多故事說給我聽。

爸排行老四,
叔叔最小是老五。
不知何以的爺爺讓爸念了七年小學,
三年初中還送他上高職。
小爸爸幾歲的叔叔小學畢業後就得工作賺錢,
學業是半工半讀修來的,
竟也唸到五專畢業。

記得小時候爸爸每回提到叔叔,
我就要問:那叔叔現在在做什麼呢?!

爸只說叔叔和他不常見面,
都是通信。
有一回剛退伍的叔叔,
工作還沒著落,
寫信給在台北工作的爸說需要一點錢。
民國六十四年,
爸在台北上班月薪只有六千元,
(要租屋吃飯搭車還有供養爺爺奶奶)
硬是攢了一千元寄回去。
叔叔既是感動又是感激得再三言謝...

我很想問問爸爸,
叔叔都怎麼稱呼他呢?
活潑樂觀的叔叔會像弟弟對我一樣天真爛漫的拉著爸開心的道謝嗎?
還是像個男子漢的正經八百的鄭重言謝?

爸說叔叔沒活過退伍後的第一個冬天。
腦膜炎在當時鄉下地方是束手無策的病。
發病三天就撒手人寰,
而檢體還在送往台北化驗的途中。
那是在我出生的前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