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20 22:56:33♣° 綾╮

 妳在誰身邊,都是我心底的缺♣*6

 《第六章》


  有些男人就像貓,
  總是把妳捉傷了,
  卻又一臉無辜的看著妳。


 之一


  人生中最後的一天,往後回想我會這麼定義這天ˋ就某種程度上而言,然而當時的我ˋ置身其中的我,卻渾然沒有察覺,甚至是以某種自私ˋ漠視的心態將它帶過,帶過這就某種程度而言ˋ我人生的最後一天。


  這天。

  彷彿是什麼人什麼事全擠成了一團的這天,我照例是一到午餐時間就急巴巴的想要離開外出,而當時我的工作已經進入狀況-----畢竟是再簡單不過的排版嘛ˋ套句沙大的話-----,而當時的同事們也已經都熟到可以互相開玩笑-----反正浩呆到哪去都受歡迎ˋ套句大佬的話-----

  『又要趕著去跟女朋友午餐約會啦?』

  同事們好八卦的問,而我的回應是傻笑著默認,因為我發現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誤解,儘管,奇奇並不是我的女朋友。


  儘管,奇奇她從來就沒有愛過我。

  和奇奇的午餐約會。

  第一次開口邀約是最困難的部份,因為奇奇總給人一種她隨時準備好要拒絕別人的姿態,而果真我的感覺沒錯,因為當我才一開口,奇奇幾乎是連想也沒想的就直街拒絕掉;

  『午餐?我沒胃口。』

  「那ˋ陪我吃可以嗎?」

  『可是我懶得外出。』

  「那,我買去給妳吃?」

  『你這是在追我嗎?』

  本來我以為奇奇會這麼問的,但是結果她沒有,她反而是問:

  『你不是和詩茵在交往嗎?』

  「沒有。」

  沒有。


  彷彿是把這輩子的勇氣配額全給用上了那般,最終奇奇還是答應了和我一起午餐,從那天開始的每一天;而地點總是在她公司樓下轉角的Starbucks。

  是不是因為離她公司最近的關係呢?

  奇奇總是只喝一杯黑咖啡,大杯的黑咖啡,我發現她對吃好像沒有什麼興趣,然而仔細回想,我好像從來也沒看過奇奇有過進食的動作。

  『我知道我太瘦了該多吃點,但我就是沒胃口。』奇奇解釋。

  當我提議請陳媽〈也就是我媽〉給她帶餐盒時,奇奇的反應。


  還是拒絕。


  習慣拒絕的奇奇,把自己關得太緊的奇奇,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愛這樣子的她。


  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

  例如說這天。

  『你挺是合作業務的,你有親和力,也給人信賴感。』

  這天,奇奇心情好像很好似的,當她聽完我的工作時,她難得不是只抽菸,卻是開口給了我這麼個意見。

  『我們老闆就是作業務起家的,他本來也是學設計,但後來證明他確實是適合業務,呵~~』

  奇奇笑,笑得很甜ˋ但我卻看得很酸。

  我們老闆,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長得什麼模樣?為人好不好?但我沒有辦法不發現他越來越經常出現在奇奇的話題,我發現好像只有在談論工作還有他時奇奇才會比較快樂些。


  我要我自己別想太多。


  『下班後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

  「好呀。」

  『問也沒問什麼忙就直接答應?』

  因為我從來不會拒絕妳,而妳可不可以知道這一點?

  『我不是很喜歡麻煩別人的個性,所以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

  別人?我依舊只能是妳的別人嗎?

  「什麼忙呢?」

  『幫我把床搬走,我試了好久,可是一個人真的搬不動。』

  低垂下長睫毛,彷彿正在說什麼討厭的事情那樣,奇奇這說話時的表情。

  其實妳知道嗎奇奇?需要別人並不丟臉,不丟臉。

  『我在想可能是床不好的關係,它害我失眠,很失眠。』想了想,奇奇決定還是說:『其實從那次之後我就不敢在睡它了,我怕又發作,那會很討厭。』

  恐慌症,奇奇連說也不願意說的三個字。


  「妳有聽醫生的話吃藥嗎?」

  『沒有,用不著吃藥,是那張床的問題,把它搬走就沒事了。』

  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我的手機響起,而打來的人是大佬,大佬的聲音聽起來很陌生的感覺,大佬用一種很陌生的口吻,問:

  『在和女朋友午餐約會哦?浩呆。』

  「沒啦。」

  『那幹嘛壓低了聲音說話?』

  「......」

  『什麼時候也介紹你馬子給大佬認識認識嘛。』

  「我現在不方便說話。」

  『但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談耶。』

  「你喝酒囉?」

  『對,喝了一整夜。』嘆了口氣,然後苦笑,『別管這個了,你下班後來找我?』

  「我下班後有事了耶。」

  『那好,你忙完來工作是找我,是哥兒們就來找我,我等你。』

  然後大佬就掛了電話,然後我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你有事的話改天也沒關係。』

  「不,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我快快的回答,然後我看見奇奇嘴角的欲言又止,而終究她還是把原本說到了嘴邊的話收回,只燃起一根香菸,讓飄起的煙霧恰到好處的模糊我對她的視線。

  『我前男友昨天突然跑來找我。』

  突然的ˋ奇奇又說,而她的眼神不是看著我ˋ卻是迷離的擱向我身後。

  「你們還有聯絡?」

  『沒,所以我也覺得奇怪。』

  「然後呢?大......你們說了什麼?」

  『時間到了。』

  「咦?」

  『午餐時間結束了,我得回辦公室了,下班見,不會擔誤你太久時間。』

  奇奇快快的說,然後起身離開。

  轉頭望著奇奇離開的背影,我只覺得心臟幾乎就要跳出喉嚨了,因為此時我才發現原來一直就坐在我身邊那桌的沙大。

  原來奇奇剛剛是發現他了?


  『大嫂變了很多呀,不過還是一樣正。』

  換過來了我這桌,沙大不懷好意的笑著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要怪你呀,最近都不來工作室找我們玩,見色忘友的狗東西!害我們無聊的就開始玩起了跟蹤遊戲。』

  往下沉,我的心直往下沉。

  『不過個性還是完全沒變喏,早就發現我在對面了,還能面不改色的裝陌生,哎~~真白費了當年我還幫大佬追過她哩。』

  「大佬知道嗎?」

  『要不他幹嘛剛剛打給你?』

  往下沉,我的心直往下沉。

  『安啦浩呆!』把手擱在我肩上,沙大擠眉弄眼的不正經:『沙大我和大佬不一樣啦,這方面的是比他看得開。』

  「不要再叫我浩呆了可以嗎?」

  推開沙大的手,我說。

  『呦?不想當我們的浩呆啦!嘖嘖嘖,愛情力量大,浩呆要長大,哈~~』

  「不是你想的那樣。」

  『哎~~隨便啦,倒是-----』挑釁著,沙大挑釁著問:『倒是這個大嫂你愛,我家女人你就不碰?這未免也太不識貨了吧?你大嫂她-----』

  忍無可忍的,我一拳揮向沙大,在他措手不及的眼神裡,我看見我們的友情,死掉。


  死掉的還有我和大佬的友誼。

  當我趕到工作室時,大佬人就坐在那塵封了好久的日式臥房裡,而他手邊擱著的,是啤酒。

  「你怎麼又喝回啤酒了?」

  『因為突然很懷念以前的那個自己。』大佬說,轉頭他看到站在日式臥房外不知道該不該,能不能進去的我,大佬笑著說:『嘿!進來呀,現在沒關係了,這個地方沒關係了。』

  「和我想的不太一樣,這地方。」

  『嗯?』

  「以前我遠遠看過一次,那時候你門忘了鎖-----」

  『那時候我和奇奇還交往。』

  「......」

  抬頭,看著我,大佬突兀的說:

  『我們都認識幾年了,可是最近我常常會看著你,然後很奇怪的感覺到,其實我壓根不認識你這個人。』

  「突然的ˋ說什麼呀。」

  『什麼時候的事?』

  「嗯?」

  『奇奇,你和奇奇,什麼時候的事?』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她只當我是朋友。」

  『我想也是。』


  我想也是。

  大佬平平淡淡的說:我想也是。然而我覺得搞不懂的是,為什麼這平平淡淡的四個字,結果卻讓我有種受傷的感覺。


  「你怎麼知道的?」

  『偷看你手機的,女朋友,你給她這代號?』

  我的理智在燒,我的憤怒在燒,我的......私密的ˋ微不足道的期望,在燒。

  我替自己感到可笑,我情願大佬狠狠的嘲笑我一頓,可是他沒有,他自顧著說:

  『本來只是想知道浩呆的女朋友是個怎麼樣的女生,所以那天我們就把號碼偷記下來然後打過去,當我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我整個人傻住了,只是一聲:「喂?」你懂我意思嗎?只是一聲喂,都足夠讓我整個人傻掉。』

  「......」

  『你知道我每年每年生日的時候都會打手機給她,可是每年每年得到的回應都是空號,你懂我意思嗎?這麼簡單的一聲喂,但我每年每年都落空,我找她不到但憑什麼你?你甚至-----』

  「配她不上,我知道。」

  嘴邊揚起一抹笑,同意的笑,大佬幾乎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問: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女生,一大把的女生,幹什麼你偏偏要動我的奇奇?』

  「她已經不是你的奇奇了,大佬!」

  『我把你當兄弟!親弟弟!結果你被著我偷把我女人?』

  「她已經不是你的奇奇了,大佬!」

  『你給我閉嘴!只要我還愛她ˋ她就還是我的奇奇!』

  「她已經不是你的奇奇了,大佬!」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把啤酒罐連同拳頭砸向我,大佬的拳頭結結實實的落在我的身上,狠狠的那種;而我沒有回手,因為我不會對大佬動手,因為我也當他是哥哥,而且我沒想到原來大佬也有眼淚,也會哭。


  不確定從什麼時候開始,大佬的拳腳開始變得虛弱,大佬虛弱的抱著我,哭泣;像個大孩子似的,哭泣。

  『她不愛我了,奇奇......她不愛我了......』

  「......」

  『我從來就不想要和奇奇分手,我只是想要她在乎,可是......她不愛我了,她曾經還愛我的,還需要我的,在她來找我的那次,我很氣,真的只是氣,隨便找了個女生來氣她,可是我沒想到她這麼倔,就換了號碼,就讓我找她不到......』

  「大佬......」

  『幫我個忙,可以嗎?』

  「嗯?」

  『不要再見她,我們當這事沒發生過,繼續當我們的好哥兒們。』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要每次看到你,就想起她,那太痛了,太痛了。』

  「對不起。」

  抬頭,大佬冷冷的凝望著我,我從來就害怕大佬的沉默,每當大佬沉默時ˋ我就會知道該閉嘴別再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我堅持往下說去:

  「記不記得那次阿台放假回來,我們一起去三峽那次?」

  『嗯。』

  「我問你們,怎麼樣才算喜歡上一個女生?」

  『嗯。』

  「就算心知肚明對方不可能會愛上你,甚至只是接受,但你就是沒道理的想要看到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是在一起。這就是我的答案。」

  『不要再說了。』

  「你們當時說了很多,每個人都說了很多,可是都沒有人問我:那浩呆你呢?沒有人問我,一直一直就是這樣。」

  『不要再說了!』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我比較可以做自己,而不只是一個耳朵或者在需要的時候回應一聲,這樣而已。」

  『就算她不愛你?』

  「就算她不愛我,但我就是喜歡和她在一起的那個自己。」

  『浩呆-----』

  「而且,我再也不想當浩呆了。」

  『......』

  「所以,對不起。」


  起身,我離開,而大佬的聲音,冷冷的在我身後響起:

  『浩呆......』

  我停下腳步。

  『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大佬......這個世界,不是以你為中心而運轉的。」

  我說,然後繼續往前走,然後離開。

  離開這個佔據我生日蛋糕上五根蠟燭的工作室,從此沒再回來過。


  直到多年後,大佬重新找上我。
 之二


  我就猜到那通電話是陳富,很奇怪,曾經深刻過的感情,有時候僅是電話那頭的沉默,都足以猜出是對方。

  當時電話沉默了三秒鐘然後乾脆的掛斷,接著隔天,他再度響起,再這次開口:

  『好久不見。』

  久違的聲音,陳富的聲音,三年前我曾深愛過ˋ也依賴過的聲音。

  「你還是沒換號碼?」

  而這是我開口的第一句話。

  『妳還記得我的號碼?』

  「不記得也沒忘記,剛剛才認出來的,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

  『陳浩,你的朋友,我的朋友,意外嗎?』

  不意外。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晚,或者應該說是,這麼早。

  太早,也太晚。

  『我一直再等妳打給我,這就是我沒換號碼的原因。』

  話裡有指責,我聽得出來;於是我反擊:

  「三年前我打給你過,記得嗎?你還摟著個女孩的那次。」

  我們最後見面的那次。

  而我只覺得可笑的是,儘管是在三年不見後的今天,我們面對彼此的姿態,依舊是戰鬥的姿態。

  『我是故意氣妳的,奇奇!我很生氣,還生氣,妳說了分手,然後一整年沒打電話來,我-----』

  「你不也是?我說了分手,然後你瀟灑的說那好吧,接著一整年沒打電話來。」

  嘆了口氣,陳富決定捨棄這個僵掉了的話題,避開我們再度的爭吵,從前從前每次的爭吵,從前的我們,從前。

  也是,都三年的時間過去了,我們也都該有點長進。


  『妳後來好嗎?奇奇?』

  「現在才問會不會太遲了?你三年的那天前就該問了,不是嗎?」

  『奇奇!我不是打電話來跟妳吵架的,妳可不可以不要老是這麼刺?』

  「所以你是打電話來告訴我,我應該是怎麼樣的人?」

  嘆了口氣,陳富又嘆了口氣:

  『我可以見妳一面嗎?我......很想妳。』

  不要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這曾經讓我失陷的脆弱口吻ˋ這全世界上唯一需要的好像只有我的依賴口吻,不要......不要了。

  「恐怕不方便,因為我很忙。」

  『只要見一面就好,讓我看看妳就好,好嗎?』

  「我過得很好,我要掛了。」

  『奇奇-----』

  我聽見電話那頭明顯的脆弱還有依賴,我不明白為什麼在三年後的今天陳富還要打電話來,我只聽見電話這頭我心軟的瓦解,我聽見自己嘆了口氣,然後說:

  「我去找你。」

  『我去找妳吧,外頭下雨。』

  「沒關係,我坐計程車過去。」

  『妳是不想讓我知道妳住哪?』

  「對。」

  嘆了口氣,陳富妥協:

  『那好吧。』

  曾經深愛過的男人,終究還是拒絕不了,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去到地下室找陳富,或者應該說是,陳浩他口中的工作室,以及大佬。

  地下室變了很多,幾乎已經不再是我記憶裡的地下室,已經完全性的變成了陳浩口中的工作室,而至於這地方的主人-----

  『和妳想像中的一樣嗎?這工作室?』

  他還記得當年我們曾經有過的約定:把這個地方改建成為我們的工作室,既生活也工作的地方;他還記得,也遵守了,只是ˋ也太遲了。

  「不太一樣,那個撞球間我沒見過,而且這沙發也太痞了。」

  『呵,我故意的,我就知道妳會這麼嫌它,當我去買沙發時,我就心想如果奇奇看到了,她的臉不知道會皺成什麼樣子。』

  「你還是沒怎麼變。」

  除了頭髮留長了些,陳富幾乎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那寬寬的嘴角,那厚實的大手,那ˋ不肯安定的眼神。

  『妳倒是變了很多啊,奇奇。0』把菸捻熄,陳富筆直的凝望著我,說:『雖然一時間又說不上來是哪裡變了。』

  我微笑,百感交集的那種。


  三年......

  「只是朋友。從朋友的朋友,變成是朋友。」

  『那我呢?』

  「曾經深愛過的人,後來連朋友也當不成。」


  把高大的自己埋進沙發裡,陳富不讓我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在黑暗哩,她彷彿自言自語般的,說:

  『那天我做了一個夢,那天ˋ就是第一次打電話給妳的那天。本來我滿心以為聽到的會是浩呆他神秘女友的聲音,我和阿沙還準備好了要鬧她,可是沒想到接通之後竟然是妳的聲音,三年了ˋ奇奇,就算已經三年的時間過去,只是一聲喂ˋ我還是立刻就能夠認出,三年了......三年。』

  而你甚至只是沉默,我也認出了,陳富。

  我心想,我沒說。

  『這三年來妳有過別人嗎?』

  「關你什麼事?」

  『我真的需要知道......奇奇,我真的需要知道,不管是肯定或者否定,都告訴我,好嗎?』

  「為什麼?」

  『我不曉得,可能因為我還是放妳在心底吧。』

  「陳富-----」

  『我想說的是愛ˋ其實,但我想妳應該不想聽到吧,所以我只好改口,這樣可以嗎?好奇怪,為什麼分手之後,愛反而卻變成是負擔?』

  我不知道,只只好回答我知道的答案:

  「沒有,我只有過你。」

  『謝謝妳。』

  「不是因為你,只是單純的沒有再遇到,愛情不是我的需要,我不會因為需要而愛情。」

  『我知道。』

  那你呢?

  我心想,我沒問,拉不下臉問。

  『那天晚上我就做了個夢,場景就在那個日式臥房,這裡什麼都變了,沒變,也不允許任何人進去,因為那是我們的地方,我們很多的回憶都在那裡;第一次妳讓我吻妳,第一次我緊緊抱住妳,第一次ˋ我覺得自己是完整的,第一次......我覺得我擁有全世界。』

  抬起頭,陳富望向我,而我,把臉轉開。

  男人就像貓,總是把妳捉傷了,卻又一臉無辜的望著妳。

  『妳笑我吧沒關係,而我只是希望,就算留不住我們的感情,起碼,我可以凍結我們的回憶,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想用保鮮膜封住它。』

  陳富試著開玩笑,不過不太成功。

  『那是一個扭曲的夢,日式臥房變得好小,小得很壓迫,而妳也是,比例變得好小,小小的,像個洋娃娃似的;大男人,妳老是這麼說我的吧?是呀我是大男人,以前每天我都想要妳的世界只有我,這世界上妳唯一需要的只有我,如果妳是洋娃娃般的女生,那麼ˋ我們就可以幸福快樂了,不是嗎?可是妳從來就不是這樣的女生,對吧?』

  對。

  「夢的結局是什麼?」

  陳富沒有回答我,陳富彎腰把臉埋進膝蓋之間,用他大大的手,捂住臉:

  『這三年來,我每天每天的問自己,如果三年前的那天,我的姿態不是賭氣不是倔強,那麼ˋ現在的我們,是不是就可以不一樣了?』

  「陳富......」

  『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嗎?奇奇?我可以改變,我一定改變-----』

  「但那就不是陳富了,不是我愛過的陳富了,不是嗎?」

  我說,然後走向他,抱著他,讓陳富的眼淚,浸濕我胸前心的部份。

  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分為二了,在此時的此刻。

  內心的那個自己,是很想要告訴他,就算重新再來過,結果還是會一樣的;我們再一次的嘗試,我們再一次的妥協,然後ˋ我們再一次的失敗,因為我們終究不是彼此對的人,我們都太愛自己了;因為陳富是那種永遠不會變的人,而我ˋ卻一直在變。

  然而,內心之外的這個自己,卻走向他,抱住他,就向多年前的第一次那樣,只是,角色互換了,而心情,不再了。


  不再。


  日式臥房。

  在黑暗中我起身,試著不驚醒熟睡中的陳富;穿衣,我轉頭望著已經指向凌晨的鐘,直到這一刻,我才真實的明白到: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以前就算再失眠,只要再陳富的懷裡,只要有他抱著我,感覺他的溫度他的氣息,總是就能夠安穩的睡去,可是現在......不行了,都變了,行不通了,回不去了,因為愛情,死掉了。

  死掉的愛情怎麼回去?

  最後凝望著陳富的背影,在黑暗中,在寂靜中,我無聲的道再見。

  起身,正欲離去時,這寂靜的黑暗卻被打破:

  『妳要走了?』

  「你沒睡?」

  還是背對著我,陳富的聲音裡帶有眼淚:

  『如果都是要失去妳,那我寧願在清醒中接受。』

  「......」

  『我還是留不住妳,對吧?』

  對不起。

  『本來以為夢和現實是相反的,但結果沒想到卻是個預知夢。』

  「嗯?」

  『關於妳的那場夢,妳問我結局是什麼?結局是妳離開我。我不說,是因為以為這樣就可以不會成真。』

  「......」

  『如果妳還想問的話,那麼夢裡問我的人是妳。在夢裡,妳問我,如果當初妳不賭氣不倔強的話,那麼後來的我們,是不是就可以不一樣了?』

  「一切都變了,陳富,這三年來,都變了。」

  『可是我沒變!』

  「......」

  『只是,就算固執著不變,還是挽回不了我們,是嗎?』

  「再見了,陳富。」

  『我們還能再見嗎?』

  「或許三年後吧。」


  留下這個賭氣的倔強約定,我離開;離開時我把手機留在日式臥房的門邊,我想他會明白我的意思。

  在走上樓梯的時候,我最後回頭凝望始終被對著我的陳富,我只是在想:如果三年後我們真的再相見,不知道那時候的我們,會是什麼模樣?能不能那尊貴的細長眼不在是悲傷以眼淚,而是那寬寬的嘴角,漾著我熟悉的笑。


  而我只是在想。


  彷彿是個分界點似的,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我經歷了人生中第二次的新陳代謝,我經過了一陣子沒有手機的生活,每天絕大部份的時間幾乎都待在辦公室裡ˋ樣品室裡,度過我人生中第一個成功的開發季。

  當忙碌的開發季結束那天,我一個人佇立在落地玻璃窗前,靜靜遙望著窗外街到上凌晨三點鐘的台北街景,那是第一次,我覺得寂寞是件好事。

  開發季結束後的不久,海外市場傳來訂單的好成績,獲利遠遠超過之前我所創下的虧損,接著下個月,我的薪水得到大幅度的調升,還多了個助理;在新的開發季之前,賴總決定搬公司換到獨立的建築,公司從原來的小格局逐步拓展,拓展,而我分配到的,是擁有獨立衛浴的辦公室。

  『老是待在辦公室裡不出來,沒辦法我只好給妳加個廁所,否則我對妳的膀胱不起。』

  賴總笑著說,並且:

  『如果妳懷疑這是在討好妳的話,那麼答案絕對是對的!我不隨便討好人的,不過我想妳值得我討好,我從來就相信我的眼光;而且妳放心,花在妳身上的每一分錢,我相信妳都會幫我好幾倍的賺回來。』


  以及,拉斯維加斯的大展邀請。


  『妳從沒出國過?』

  這是當我說自己至今還沒出國過時,他的第一個反應:驚訝。

  『為什麼?因為害怕座飛機嗎?』

  「不,只是單純的從小家裡窮,所以沒機會出國。」

  『那這次的展?』

  「我很期待。」

  『買個好一點的行李箱吧,因為以後妳會經常用到的。』

  最後,他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