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他媽的再看我就殺了妳。」

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她對她所說的第一句話。




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自己的人生可有可無。

升上國中之後，她突然變得很受歡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特立獨行的金髮，裝模作樣學大人卻化得很好的妝，模特兒般的身材打扮起來總是比同齡的成熟，或是她總是沒什麼表情的冷豔臉蛋。

受歡迎不只是指男人方面，在同性間她擁有了比想像中還更多的崇拜者，她不懂為什麼，只是她發現她開始做什麼，人家就學她做什麼。她可有可無地享受著被追隨感，開始可有可無地享樂，可有可無地學起高中生抽煙或不抽，可有可無地打工然後把那些錢全拿來買名牌，可有可無地跟朋友一起換男人，可有可無地上床或不上。

然後這樣的可有可無讓情況越來越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可以領著一大群人去跟別校的臭婊子幹架，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那也只是國中生打群架罷了，那時的慷慨激昻還真是可有可無。不過她永遠記得她第一次拿棍子從對方頭上狠狠敲下去那種刺激感，當時她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發熱。

她也忘了總共打了幾次架，打架時的情景她大部分都沒什麼印象，她只是覺得還滿飄飄然的，吸著有血腥味的空氣讓她覺得好像在嗑藥。總之，她好像站上了當時那個地方的最頂端，走在路上沒有人敢擋她的路，只要她高興或不高興，可以決定當時任何一個學生此後的學校生活過得悲慘與否。

就因為太過可有可無，她覺得她的感受能力越來越淡薄，不管做什麼事都沒有新鮮感，她覺得她無時無刻都在墜落，好無趣啊，所有腐爛，奢靡，頹廢之流的詞，她都覺得快不夠用以形容她了。

可有可無地升學，讀了間爛高中，她只是因為朋友要去讀所以也跟去，不然她當時覺得課本真是他媽的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那些該死的賤貨─」

現在她躺在充滿著噁心惡臭的髒汙暗巷裡，她美麗的金髮沾黏著黏膩的垃圾放久而產生的污濁液體，漂亮的臉上爬滿血汙，想著流著鼻血的自己一定很醜。她痛得不能動，甚至連想從懷裡拿出根煙抽都不行。

右腳的膝蓋真是他媽的痛斃了，骨頭會不會裂了？她不知道，她其實沒骨折過。

「他媽的─該死的混帳─」她身旁腐鏽的水管滴滴答答地滴著不知名的液體，更混帳的是那令人作噁的惡臭還混著尿腥味，所有的一切都令她的胃部產生劇烈的翻攪，可悲的是她連想吐胃壁都找不到東西可以蠕動，而且她也沒力氣翻過身來乾嘔。

「去你的……」她不斷地以乾啞的聲音咒罵著，突然她覺得用日文罵髒話實在很沒勁，她學起了她看過的電影和聽過的黑人繞舌歌裡不斷重覆的骯髒字眼。

「Damn it.FUCK.Fuking son of bitch.YOU bastard.Motherfucker.Go fucking hell─」

她閉上眼，也許她以這些骯髒字眼來代替她胃部不斷湧出的嘔吐慾望也說不定。
她被暗算了。被那些看她不順眼的傢伙，太多了她數不出來。不過她剛有很努力地記下她們那些該死的嘴臉，等她能動了她們就死定了。還好她們沒狠到叫一群男人來強暴她，要是那樣她也認了，然後那些臭婊子也別想再見到明天的太陽。那她乾脆也叫男人去招呼她們算了，不過看那些賤貨一臉哈男人的樣子，爽到她們那不就虧大了嗎。

她到底在這裡幹─嘛─呀─

所有的一切。
都該死。

「這世界真是去他媽的。」

她想殺人。雖然當然只是極端負面的情緒字眼，就跟剛剛拉哩拉雜從口中說出的沒營養的垃圾一樣，但是當下她腦中真的浮起這個慾望，如果現在讓她看到誰──

正當她這麼想著，巷口還真的出現了個人影。
她瞇起眼，看不清楚來人是誰，只知道是個女孩子。那人影就站在那不動了。


「妳他媽的再看我就殺了妳。」她恨恨地從齒縫中迸出這句話。


結果，這個本來要讓她達成(自己想像的)慾望的倒楣鬼，天不怕地不怕地走了過來。嗯，應該是沒人會怕一個躺在垃圾堆被打得跟狗一樣的廢人。

然後女孩蹲在她的身邊。

「欸，我跟妳說。」那女孩過於成熟的打扮，透著稚氣的美麗臉孔，豔麗的褐色長髮。如果不是因為她那雙太過澄澈的眼睛，她一定會以為她是個援交妹。是極品那種。「我失戀了耶。」

這傢伙他媽的在說什麼啊─
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她如果乖乖聽她說下去的話那她一定是瘋了。

「她跟別人上床了。她不愛她，卻還是跟她上床了。然後她什麼都不說地就跑回那個女人身邊去，然後那個女人跑來跟我說其實她還是愛著我的。」

「Shut the FUCK UP！」

「很不可置信對不對？這算什麼嘛。」

她真的後悔了，她真的想叫女孩閉上嘴，然後她發現也許女孩不懂英文。

「其實我還是很愛她唷。愛到心都痛了，」女孩笑著，眼神卻是悲傷的，「但是我怎樣也無法擁有她的。即使我抱著她，也無法摸透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所以我逃開了。很沒用吧。我怕在她身邊的自己。這樣不斷地迷失下去，到最後我一定會瘋掉的。」

她竟然開始選擇了忍耐，她靜靜地等著女孩說完。

「可是離開她還是太悲傷了，想起她就會想哭呀。因為太難過、太難過了，讓我想隨便找個人上床。誰都好，真的。」

去吧去吧、那些大叔會拿出大把鈔票塞進妳的內衣裡的。

「可是那些大叔長得好可怕喔。」她微微地皺起了眉。

這算哪門子誰都好啊───

「所以，」女孩終於站起身來，拍了拍她露出白皙大腿的短裙，「本小姐現在心情好，」

「送妳回家好了。」


這，真是他媽的，哪來因為所以呀。
不是才說很難過嗎。


她竟然開始心疼起女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