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09-02 10:43:47果子離

當我如此呼喚妳的小名

Dear Re,當我如此呼喚妳的小名,多麼盼望重回那樣的時光,那時我們寫詩的熱情,像熊熊燃燒的火山口,噴出的岩漿堆疊成一座小山,一如妳熟悉的,日本北海道的昭和新山,在我們迷向時指引方位。而曾經的熱情火勢,即使日後趨弱為星星之火,仍然在我們分開,或許已是陌路的生命旅途,提供彼此辨識的密碼。

為詩展開的對話終究結束了。Dear Re,我永遠記得,最後一次旅行,南台灣,春天還沒有燃燒完畢,紅爛的木棉仍轟轟烈烈,為炎夏的到來預警。我的行囊,收藏著可能一輩子不能結集的詩卷,遺忘的心事,以及一些少年說愁,一些家國憂思(當時以為是的)。八○年代,我們還年輕,島嶼卻很古老,沈悶得令人窒息。多年後我在看馬其頓的電影《暴雨將至》,始終等不到那場暴雨,胸口壓迫,不能喘息,只好從戲院逃離,影像接回我們南台灣最後的旅行。妳說決心和島嶼終老,心境不再年少,妳說有一天我會明瞭,浪漫只是現實的潛逃,傳奇只是虛幻的代號。於是妳飄然遠走,偶爾聽到妳的訊息,竟是在街頭運動,在社會抗爭。而我的腳步,遲緩的,如蝸牛般,帶點遲疑──那時自以為是辯證,慢慢的走,竟也走到妳多年前即定居的文學原鄉。

眼光從三千年縮短到四百年,狹隘了,卻也踏實,不再飄渺如霧。我經常想起我們曾有過的,關於文學和社會,關於枕戈待旦和風花雪月的辯證,與乎詩的功能等等在床第之間聽來掃興的話題,而這些在多年後我似有所悟,卻不時困惑難解。

也許文學寫作是超越時空的志業,豈是一時的街頭喧囂所能掩沒的?Dear Re,我們都曾有過那樣的雄心壯志,雖然那已經異常遙遠。寫下這段文字,是因為我讀到擅攻短詩的詩人非馬,寫的「腳與沙」:

知道腳
歷史感深重
想留下痕跡
 

在茫茫大漠上
等它
 

我們不都一路朝望那一灘壯闊而散亂的沙土?錯以為自己的一支筆是那雙腳,綵筆昔曾干氣象,茫茫文壇正等待我們踏印留痕。如今才知道,雪泥鴻爪留不留已不重要,我們曾經用那樣的腳步走過茫然的歲月,這,就夠了。200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