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15 07:41:15果子離
雪崩後哪裡去尋找沈魚和落雁?
我們兩人在生命滂沱的大雨下
偶爾避雨在屋簷而相識,
而竟也愛上了。
──張錯<彈指>
說好要寫詩給妳,不用精巧的韻腳,就說孤單而堅定的腳步,如何在人間行走;不用華麗的對仗,就說單調的心跳,如何在每一回默視相對中躍動;不用偉大的主題,就說刷牙洗臉,就說每一分想念。
又彷彿什麼都不用說。好幾個思念的午後,陽光慵懶的爬滿一地,我在樹下,攤開詩卷,靜靜坐著,不敢妄動,怕詩裡的韻腳掉落,鏘的一聲,再也回不去。
午後飽滿的韻腳,經常為暗夜裡寫給妳的詩起音定調。有時候是靦腆的節奏,心事如茶葉在熱壺裡緩緩舒放,有時候是狂野的意象,傾斜的夜,偏執的心。
又好想寫一首長長的敘事詩,述說我們的遇合。說妳起初只是最遠最冷的一顆星,冷冷的星光,藏著誰也不知道的天蠍密語。直到那一夜妳下凡向我走來,把腳印踏成我生命長灘的浮雕,我沖刷擱岸的枯乾海貝,竟然還有浪潮的遺音可以聆聽。既驚且喜,幸福如此輕易來到,卻又扼腕於同性磁鐵,雖近而始終靠攏不了。
情經愛緯,編織出來的脈絡,掙不破命運羅網。我已經預見妳風霜的容顏,妳也預覽我雪崩的冰心。我們總在擁吻裡想像一齣悲劇,在交歡時複習一闕哀詞。我們輕泣,我們狂歌,像老去的幽靈,在追憶裡不安的活著。微弱的燐火,怎能解釋金碧輝煌的一生?我們多麼憂懼,離散後,各自成為天地間孤獨的垂釣者,雪崩後,哪裡去尋找沈魚和落雁?
或許已經蒼老了,不復年少輕狂的宣示:讓我們縱橫成為想要的掌紋,直挺分歧,都是自己的路,不管看手相的老人怎麼占卜,即使一臉皺紋也要糾合交纏。
我們只能無力的排演未來的回憶。而我只能默默為妳量身打造一首首無法翻譯的詩。解讀的密碼,植在我們交換過的身體晶片裡,在我們拼貼完成的靈魂斷片裡。
我們的骨灰早晚會灑在麥迪遜之橋,之前,就只能是記憶了。回憶是海,而妳是波浪,每一個浪頭都撲打我生命的海岸。暗暗行路,妳的眼睛是我唯一的嚮導,慾念燃燒的午夜,妳是迎面而來的涼風。當有一天,這一切成為昨日的話題,妳會不會依然像一團霧,輕,輕輕,飄進我寫詩的窗口﹖那時我已不是寫詩的少年,霜雪踏過我的兩鬢,我已告別慵懶的星月,告別流浪,告別妳,在不經意的旅程中重逢,或許已是兩鬢星華了。2002/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