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ｅ見鍾情書】妳的手勢又輕又美，人間而不人煙

Dear Irene：妳問我為什麼總是能從正面看事情，談起事情，總是那麼達觀，和我帶點憂鬱的性情頗不相類。我想起一則小故事，說中國學者郭沬若某次在山上撿到一冊本子，上面寫道：「年年失望年年望，處處難尋處處尋。」橫批為「春在哪裡」。

郭沬若研判這個人可能想自盡，四下尋找，終於找到了，原來是大學考試連三年落第，想尋死的女學生，郭對她加以開導，並把聯子改為「年年失望年年望，事事難成事事成。」橫批為「春在心中」。

故事真假我不確知，但很喜歡它的意涵。甚至於女學生冊子裡的對聯我都覺得好。即使年年失望，還能年年相望，處處尋覓不得，仍不放棄尋覓。壞在橫批太茫然，而郭沫若的「事事難成事事成」又太八股。我寧願把「年年失望年年望，處處難尋處處尋」和橫批「春在心中」剪接一起。

我不相信事事難成事事成，但我相信春在心中。成不成，只看自己怎麼定義。天下豈有圓滿之宇宙？退一步想，海闊天空。我不是教徒，不會遇到橫逆就以為是上帝給我的考驗，也不會以為諸事受挫是信仰不夠虔誠，我是不信這些的，只覺得有得有失。如果我的實力只夠考到６０分，真得６０，我高興，因為我得到６０分，而不是我被扣掉了４０分。

跟年輕的妳說這些，我不知道適不適合，畢竟這和拚業績，取功名的主流價值相違。只不過妳問了，我就說。

也許就因為這樣沒出息的自滿自足，我沒有事業，連名片都是多餘，認識我的就認識，不識的也就罷了。許多事情簡單一點，我比較能存活。世間紛擾，世人如花絮飄旋。面對紛擾的人世，我無力周旋，寧可採取簡單的心，簡單的生活來應對，用不一樣的生活價值觀，和清明的信念行走。這大概就是最切合目前狀態的自畫像吧！

不，不，不，別誤以為我喜歡深山修道，不問世事。隱居生活我雖嚮往，但似乎太不人間了，和我性子不合。想起古早一位詩人溫瑞安的詩句：「妳的手勢又輕又美，人間而不人煙。」人間而不人煙，那是多美的意境。林清玄有一本書名叫「難遣人間未了情」，我喜歡這七個字。行走人間，難免沾惹一身俗塵，難以清滌，但更怕塵埃起自內心，渾身混濁，揮之不去，那就真如李後主詞裡說的：「拂了一身還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