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嚴之前，流傳一則笑話：大陸人碰到台灣人，問道：「聽說你們台灣都吃香蕉皮？」台灣人慧黠的答說：「是呀！」

對方不解：「那裡面的香蕉呢？」

「扔掉啊！」

這則笑話很好笑，也很蒼涼。主政者惡性的政令宣導和新聞傳播，讓敵我陣營誤解對立，黑白不明，正反不分。錯誤的新聞走入歷史，就變成錯誤的史實。

「人與權力的鬥爭，正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米蘭．昆德拉在《笑忘書》說。於是一九四八年，捷克共黨領袖在一座陽台對著千萬同胞演講，宣告新的政權誕生，身旁的同志摘下皮帽，戴在領袖頭上。這張宣傳照走進捷克的課本、海報裡。後來皮帽的主人死於政治鬥爭，人從歷史和照片中完全消失，照片裡的他被一道白牆頂替，只留下那頂帽子，名垂千古。

照片會說話，但照片裡被塗去的人不會說話，有賴史家顯影還原。李敖從一張蔣介石的大合照，發現同樣一張，不同版本，比對之下，有個女人從後來的版本中消失了，抹黑，塗去，只留下技術還無法盡除的袖子。那是更早的另一位蔣夫人，為了塑造領袖和第一夫人鶼鰈情深的金童玉女形象，她只好從歷史和照片中完全消失。

一個憑空消逝的男人，只留下一頂帽子；一個憑空消逝的女人，只留下一截袖子。蠟炬成灰淚始乾，被做掉的人物只能幽怨噤聲，埋進歷史灰燼；青史成灰累史官，史家必須費盡心力，檢索比對，為扭曲後的人事平反。

真相只有一個，而這真相決定於勝利的一方。「人類想要成為未來的主宰，是想要改變過去。他們搶著要插足於修改相片和重寫傳記及歷史的工作室之中。」米蘭．昆德拉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