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7-24 13:51:26果子離

這一切只是想像

想像你正穿過錯亂的車陣,浮沈於洶湧的人潮,想像你打卡簽到,汗水如露珠結晶在頸部絨毛,想像碎裂的陽光,慵懶的趴在桌面左上角,你從光影之隙拿起卷宗、文件,百葉窗前開啟電腦,偶爾浮現昨晚耽讀的陶淵明,卻不敢多想。這是為五斗米折腰的時代。

這一切只是想像,卻不能不想像。獨處是我的習慣,思念是我的習性。你不在,我不時想像你的線條,你的方位,你辦公處所的立體結構,空氣流動的氣味,以及我們懸掛的對話。那些話語,你稱之為時光命題,諸如生命的萌發與消隕,情愛的悸動和流散,青春,衰老,遊戲,工作,柴米油鹽,無從掌控的肉體,無以觸摸的靈魂。這些奧秘,這些原由,總讓我們耗費心力思索,想像,言說,感應,有的已成定局,不能更改,有的遲不定案,茫茫難期,有的說不上來發生了沒有,消失了沒有。

許多答案只能想像,不及驗證。來了,走了,再回頭已百年身,肉胎氣血,四大皆空。在一架飛機解體後第二天,你獨自去京都旅行,「如果禍不單行,飛行巨鳥折翅為碎裂的光點,怎麼辦?」
──「那你會很遺憾,我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我戲答道。
「哦!你會希望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嗎?」
「同月同日就好了,同年可能不用吧?」感謝金庸感謝韋小寶,給我這滑頭的答案。

我們總是這樣的,在言不及義的快樂裡存活,在經史子集的隱喻裡相守。然而你還是認真交代存摺、地契、保險單的埋藏地點,深怕這一走就不再執手相看了。我也只敢耍耍嘴皮,真要走了一方,生者何堪?思念的凌遲,回憶的宮刑。

此時,你在不遠的遠方,為了五斗米。想像你正泡著咖啡,倒注發胖的奶精,啜飲一上午開會後的疲倦。我在病床上,捲讀一卷詩集,蜷伏著孱弱的身子,延伸無限的意志,看窗外一朵正在擴大的烏雲疑似向你的所在移動。會不會就這樣下起豪雨,當你下班的時候?我開始擔心,烏雲飄移的速度──假設它以情慾的速度行走,必然脫序不定形成風暴;假設它以記憶的速度行走,或許緩慢許多,帶點抒情的,繾綣的,爵士調子的戀歌,不太成熟的五代詞風;也說不定它以夢想的速度行走,起初輕騎疾奔,彷彿挾帶充分的能量,沛然莫之能禦,然後遇阻於現實種種,而終致沈寂,消散,在你下班的時候。

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是最好的結局。你平安返家,太陽下山明朝依舊爬上來,你依舊穿過錯亂的車陣,打卡簽到,汗水如露珠結晶在頸部絨毛,我依舊想像你從光影之隙拿起卷宗、文件,百葉窗前開啟電腦。這一切只是想像,卻不能不想像,畢竟你像孩子一般,帶著天真的心情,纖細的神經,為五斗米折腰。2002/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