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15 15:28:35天下無雙

印度 拉拉雜雜第一篇


 結束印度八天七夜的旅程,摸黑進出孟買與阿慕達巴之後,回台灣我就進了醫院,去耳鼻喉科陳述我五天的高燒不退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症狀。
 原本我有中邪、中暑等一堆想像,醫生微笑的說,你只是很嚴重的感冒又缺乏休息,才會釀成這樣的後果。說也奇怪,我嘴巴裡頭在印度破了八天沒好的的洞,連西瓜霜都難以力挽狂瀾,回台北睡一天就好了大半。
 然後我迫不及待上網去訂了妹尾河童寫的窺看印度,並且非常認真的讀了起來,花了四個小時的時間,也才看了一半。最令我驚愕的是,他是在1985年左右去印度寫成這本作品,在我讀來,2004年的今天,相隔幾乎二十年,我們見到的印度風景居然相去不遠,唯一的差別就只有幣值的驚人變動。
 以一個國家來說,能夠二十年維持不變,需要一股與進步相當的龐大力量吧。河童先生寫道,﹁印度還保有生活的原型。﹂這一點,深表贊同之餘我是相當感動的。
 八天之中,我們經過大城與小鎮,有一些貧窮的畫面,實在讓人驚愕。記得在孟買的海邊,導遊指著對岸告訴我們,那是孟買的曼哈頓,成群的高樓的確進出許多外籍的商務旅客。那河的這一岸呢﹖
 有一戶人家,是用藍帆布搭起來的,沒有前門後門,那裡頭的家當連一件勉強稱之為家具的東西都沒有,只有一堆破布和一些破爛的器皿之類,穿著藍色沙麗的母親正在逗弄著四歲左右的孩子,絕對不是因為發燒模糊了視線,我清楚地看見他們臉上的笑容,他們母子倆手中的玩具,是地上的碎石頭。
 她正在教他數學嗎﹖還是玩著類似丟沙包的遊戲﹖又或是在四十度的大太陽下,跟他講述故事﹖
 我們坐在有冷氣的大巴士裡,很快隱沒在一堆聽到習慣得不得了的喇叭聲中,我實在沒有勇氣舉起相機拍下這個家,於是很用力的把它記在腦海中。
 我突然想起朋友的孩子,才五歲就會上網抓遊戲用滑鼠玩得目不轉睛,我很難去跟他解釋我小時候是如何黏著我老爸要他用竹筷削一支橡皮筋做子彈的槍給我,或是我娘如何用超級小刀那玩意兒克勤克儉的幫我削小天使的鉛筆﹔下雨天,我去玩泥巴,大晴天,在樹下捉螞蟻廝殺,我的奶奶還跟隔壁的阿姨趁著綠豆湯正在煮的當下做著家庭代工聊是非。
 黃昏的時候,我還得扛著可能跟我的臉一樣大的破鍋子,去給一個老伯伯補上一塊錫丁。
 我更不會忘記在我十六歲那年夏天,我們家有第一部冷氣機的時候,是如何挨挨擠擠的睡了一個房間享受清涼的夏意。
 然而我這些倒退二十幾年的記憶,恐怕從來就不曾出現在印度母子的腦海中,也無從被想像起。
 我真的覺得,這個國度,對我來說像另一個星球,它有它運行的模式,我看他們與他們看我,都是驚嘆號的對照記。
 我很後悔沒有在更年輕的時候去印度,那時候我才不管防曬也不會帶一堆伏冒熱飲、保濟丸、美白面膜、維他命ABCD之類的東西﹔往昔的時光已經無法被改變,但我很希望讀文章的你如果還有一份年輕的心,應該想辦法去一趟印度。
 正如同妹尾河童所說,那裡有生活的原型,對我來說,生活的原型已經遺落在我父母或是祖父母的那一代。
 記得我父親某年生日,我們一家四口圍著一個巴掌大的海綿蛋糕,上面插著一朵俗艷的塑膠玫瑰花,我們熄了燈在房間裡唱生日快樂歌。那時候我們很窮,我撿表哥的衣服穿,弟弟再撿我穿過的衣服穿,但是,燭光中我們都很高興。
 現在,我們家已經變成小康家庭,有能力一年去吃上一次王品台塑牛排,但是,那個海綿蛋糕的快樂,卻是再也不能重現。
 等那個印度小孩長大,可能會變成跟觀光客兜售紀念品的小販,或是像奈波爾一樣領到諾貝爾文學獎,那麼,他會記得在他的童年,曾經因為幾個路邊的石頭,而享受過的天倫之樂嗎﹖
 又,印度人是世界上自認為最快樂的人們,一項令人驚訝的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