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能夠重來，我…

我願意回到最初，
回到剛開始……

這種痛苦，讓我一個人承受就好了…

＊

陽光燦爛，我一個人躺在大樹下，倚著大樹樹蔭，躲避太陽毒辣的照射。一旁的草地茵綠一片，在太陽的照耀下成了青翠的綠，映著不知哪兒長出的小白花。

天氣真的很好。

剛醒來的我，望著天空發呆。說實話，這裡視野絕佳。從眼前的草地直直的到地平線，再上接廣闊的藍天，一望無際，最後，視線又會回到身後大樹茂密的枝葉上。

突然間，有隻蝶飛進了我的視野。雖然身上並沒有華麗的線條或鮮艷的色彩，牠仍散發著一股強烈的吸引力，使我雙眼焦點無法擺脫也無從轉換。

牠持續飛舞在藍天和綠地的夾縫中。

從牠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

「拉比！」
「利…利娜莉！」

有一股細細柔柔的聲音，輕輕的叫著我的名字。這聲音出現的實在太突然，一時之間，我也回應不來，只是連忙站了起來。

「跑到這裡偷懶，怎麼還是被妳找到啦？」我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半開玩笑的對著眼前的少女說。其實，我的確是在偷懶──從老頭子緊促盯人的餘光間隙偷偷的溜了出來。

原本以為會被利娜莉輕輕斥責一番，不過很顯然的，她一點也不打算這麼做。

「我就是知道拉比會來這裡。」少女笑了笑。「走吧！哥哥在找你了喔！」
「啊，好。」

少女轉過身子，步伐輕盈的向著教團的方向走去。在少女的肩上，我發現了剛剛那隻極具磁性的蝶。

對啊！這股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就如同你現在因歇息，而駐足停留的那位少女。

那烏黑亮麗的長髮、細柔甜美的聲音、堅毅強韌的意志、甜美迷人的微笑……每個我所捕捉到的畫面，都清楚的烙印在記憶裡。

…因為我是書人的關係嗎？

不，我很清楚──因為妳對我而言，比歷史、比夥伴都更為特別。

＊

我靜靜跟在利娜莉後頭，走在教團長廊上，目光仍離不開眼前長髮飄逸的少女。不過時間在美好的事物上，總是不多作停留的。不知不覺，司令室的大門出現在面前。真是奇怪，平常和亞連還有阿優一起時，不是都走掉好一段時間嗎？

有點嫌這走廊短啊！

大門的兩片門扇往內敞開，我和利娜莉並肩齊步的走進去。

這司令室啊…除了科穆伊他那張桌子，背景就只是比其他地方所看到的，再誇張那麼＂一點點＂──滿滿的書塞在高到天花板的壁櫃裡，氣勢之磅礡，相信連亞里斯多德都會深感懷疑＂真的有那麼誇張嗎＂的那種程度──沒什麼特別不一樣的。

而科穆伊那張桌子，我篤定是我成為書人繼承者有史以來，最叫我印象深刻的。不管何時來訪，所看到的桌面，總是覆蓋著堆積如山而又雜亂不堪的公文；有些甚至因無法支撐而散落一地，就好像是生長快速的爬藤類植物，隨著一天天增長的文件，快速以桌子主體為中心，往四周蔓延。

我從沒聽過有桌子的腹地竟能如此龐大且發展神速。

要不是司令室只有如此大小，憑那紙的勢力，絕對可以向外無限延伸。真要說起來，淹沒這整個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科穆伊，你找我有什麼事啊……哇！老頭子？！」

在此室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我驚然發現剛剛把我盯的死死的，那個嘮叨的熊貓老頭，正對著我發射一道殺死人的光線。

嗚，慘了。待會鐵定會被狠狠臭罵一頓。

「辛苦你啦，利娜莉。啊，對了～可以幫哥哥泡杯咖啡嗎？」室長從紙堆中探出了頭，聲音熱切的懇求著。大概昨天又熬夜趕核章那些文件了吧！

利娜莉點點頭，走出了司令室。

「好了，拉比。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科穆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後，一臉嚴肅的說。

「連老頭都在…可見得是什麼大事吧…」
「沒錯。」「那到底…？」

大事？還會有什麼大事？在教團裡，除了柯姆林暴走以及任務外，其他的事件都稱不上什麼大事。我想來想去，實在想不通會有什麼道理看老頭子站在這。

除了……

我企圖讓自己停止繼續推論下去。不曉得為什麼，突然感覺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不安，隨著鼻腔潛入我體內，不斷的刺激著全身上下的細胞。
我不敢繼續往下想。只怕從科穆伊口中說出的實情，會完完全全符合我所捨棄的下半推論。

「拉比，書人告訴我，你們要準備去下一個紀錄地…」
隨著科穆伊將字一個一個的脫口而出，我的緊張感也隨之增加。可是，激動的情緒卻按耐不住，先一步在科穆伊講完話前爆發。

「下一個紀錄地？！」

聽到這個不爭的事實，我整個人染上一片慘白，當場發愣的站在那裡。因為科穆伊絕不會用這個爛捏造來欺騙我──就算我經常惡整他。

又要…離開了嗎？

因為書人的心不可以有歸屬的地方…？

老頭子看了我這模樣，不禁嘆了一口氣，伸出我最熟悉不過的熊貓爪，朝我迎面而來，重重的落在我的頭顱中央。「嗚哇！老頭你幹什麼啦？！」我手抱著頭發燙的傷口，不滿的抗議。

「拉比…我們一族的任務，你沒忘記吧…？」
「唔…沒有…」

是啊…

打從一開始，「拉比」就沒有存在過──為了紀錄，我已經換過四十九個不同的名字。而「拉比」也不過是第四十九個假名罷了……

「那你和書人盡快準備啟程吧！」
「唉～說的也是啊！老頭子那一記熊貓拳，打的我清醒多了吶！」
擺出了平時的招牌笑容，我故作輕鬆，用剛剛那個連小孩子都不會相信的爛理由把自己打發掉，然後朝著房間的方向，跨出了司令室大門。

…難怪利娜莉被室長支開泡咖啡去了。

視同伴比世界還更重要的利娜莉…
如果又有人離開了，她一定會很難過吧…

我一邊想著，一邊收著行李，手伸進厚厚的報紙堆中搜尋著可以帶走的資料。畢竟我可帶不走眼前如坐小山的紙堆啊！

…還有教團的回憶。

到了下個目的地，我就得正式告別「拉比」，以一個嶄新的身分繼續記錄了。這對我來說，應該是在平常不過的事了。只是為什麼，現在的我會這麼痛苦？

儘管內心傳來陣陣刺痛，搜索在紙堆中的手依舊沒停過。

＊

「拉比，要多保重喔！」「嗯，豆芽菜你也是啊！」
「不要叫我豆芽菜啦！！」

離別的時間，很快的到了。

結果整個教團，只有亞連來幫我送別。他說大家都很忙，但是做了充滿祝福的新頭巾作為離別禮。還有就是神田說不來就是不來。

哈哈，阿優還真是無情呢…果然很像他的作風。
我開始想像他趴在床前，捂著淚流不止的臉，傷心欲絕的模樣──模樣肯定超有趣──不過用膝蓋想也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當然，要是被他知道了，可是吃不完兜著走呢。

突然間，教團內部傳來了巨大的聲響，伴隨著嗆鼻的濃煙──似乎是什麼東西開始四處破壞的聲音，隱隱約約還聽得到小規模的爆炸聲夾雜其中。

「亞連，不好了，捲毛室長又開始暴走啦！」瑞巴班長三步並作一步的跑來。「快來幫忙制服…」

聽到這消息的亞連如獲噩耗般，蒼白的臉上瞬間掉下三條槓，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我知道了。那…拉比，一路順風囉！」亞連轉過頭來向我微笑，接著就和班長又匆匆回司令室去了。

「拉比，該上路了。」老頭提醒著我。
「啊，是啊！該走啦…」我一邊說道，一邊不時往教團望去。

老頭你急什麼…還有…還沒道別的對象啊…

不過，科穆伊說不定沒有告訴利娜莉吧。
說的也是，與其要傷心的道別，不如就這樣靜靜的離開…

正當我如此想著，卻聽到有個細柔的聲音，不斷的喊著我的名字──是利娜莉！停下腳步的我立即回過頭，一顆已絕望的心死灰復燃。

但是出乎意料的，利娜莉就這樣一路奔到我懷裡。
「利娜莉？！」

雖然身為書人，見過很多的場景，不過面對這種場面到還是頭一遭。

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辦。

仔細一看，懷中的少女正難過的流著淚。她紅著的眼眶，透露了她的悲傷；額頭上還留有些許汗珠，似乎一路不停的跑過來；而抓著我上衣微微顫抖的手，也一直沒停過。

我沒多問什麼，只是將雙手緊緊將她環抱。
不久，她稍微平復了下來。

「利娜莉…」我撫摸著她的黑髮，順勢的往下滑到髮尾。
「我泡完咖啡後四處尋不著你，是哥哥他告訴我的…拉比，你真的…要離開教團了嗎？」

「嗯…」我的視線在回答了這沉重的問題後，隨即往一旁瞥，避開和她憂慮的眼神對上──有股無法直視她的罪惡感。

「拉比…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少女緩緩的吐出片段字句，臉頰染上一焉淡淡緋紅。「我其實對拉比…唔！」

「我知道哦！利娜莉…」等不急她說完，我再次緊緊的抱住她。
我猜我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輕輕的，我吻上她淡粉紅的唇。

「能認識拉比…真的是太好了……」強忍著笑容，少女的淚水再次滑落。「拉比…你一定要再回來喔…」

「嗯。」

向利娜莉吻別後，我隨即跟上老頭子的腳步，我沒看到老頭的表情如何，但是每一個步伐都更沉重了──我不認為能夠再回到教團，只是為了安慰利娜莉，我向她撒了謊。

往目的地的路上，我一直想著利娜莉──想著一直在教團等著我的利娜莉…

＊

「拉比！」
「唔…」

睡夢中，我隱約聽到了正在呼喊我第四十九個名字的聲音。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從遠方吹來的風拂過我的臉。我驚訝的看著身旁的一切──翠綠的草地、廣闊的藍天、不知名的小白花……還有站在眼前的少女。

「利娜莉？！咦…我怎麼…？」
「拉比，你是不是睡昏頭了？」少女擔心的問到。「沒事吧？」
「……沒事…」我抓抓我的頭，不解發生了什麼事。

「走吧！」少女笑了笑。「哥哥在找你囉！」

我跟在利娜莉的後面，內心充斥著空虛。

好像一場夢一樣…
可是我聽得出利娜莉在和我說話的時候少了什麼。

或許…妳已經對我沒有特別的感覺了吧…
…也好，這樣子一來，妳就不會再遭受那種痛苦了…



這種痛苦，讓我一個人承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