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21 03:48:26太皮

字字屈機:悼念兩隻寄居蟹




悼念兩隻寄居蟹(上)

太皮

  要寫這篇文章去悼念幾天前被我「淹死」的寄居蟹,其實有一點兒糾結,感到自己似《儒林外史》的王玉輝,為了青史留名而逼女兒殉節一樣,但一想到自己與那兩隻小生物總有過丁點緣分,還是想要寫出來,作為紀念。

  其實呢,我們這些愛好小動物的人都有點「虛偽」,我們反對虐狗,但每天吃着豬肉,我們反對取熊膽汁,但對於奶牛被「性侵犯」而得到的牛奶卻yummy yummy,對應這種「虛偽」,我在悼念寄居蟹前不久,才在蘇州吃過蟹黃蝦仁,不但一口就吞下數隻剝殼小蝦,還混雜了已被碎屍萬段的河蟹,津津有味,毫無惻隱之心,只感到有點兒腥。對於這種「虛偽」我自有一番見解,這裡先不去談。

  那兩隻寄居蟹只有一粒提子乾般大小,產於海南。去年十二月底,我和妻子到海南三亞旅遊,臨走的早上,我們趁潮漲之前到酒店外面的石灘走走,我希望可以觀察一下淺灘的生物,尤其是先兩天發現的寄居蟹,或者撿一兩塊珊瑚礁碎片甚麼的以紀念這次行程。好看的珊瑚礁碎片老早就被人撿得一乾二淨了,還有一些像老狗阿B啃不爛的骨頭,不是我嫌不好看,就是沾附着青苔下不了手。其間陸續有些本地人到來,他們推翻石頭,撿拾一些貝類生物,也有人抓小蟹,估計是用來做菜吃的居多。我沒理會,蹲下去觀察寄居蟹的動靜,或者抓起來仔細看,放在手背上,感受一下他們肢體伸出來時那癢癢的感覺。

  我於寄居蟹有大體溫馨的童年記憶,小時候住的馬場木屋區就在海邊,那時澳門海域的水清澈得可以看到底下的礁石,波光瀲灧,小孩子趴在礁石上,伸手往石縫中隨便摸索,探囊取物般撿出一些螺殼,裡面往往就住着寄居蟹。以這種窩居形式生存的動物對小孩子而言,怎麼說都是有趣的東西,觀察牠們拖着殼爬行,可有一陣樂子。可是有些孩子壞,為了看寄居蟹的腹部,拿石頭把殼砸碎,砸死了很多隻蟹,才成功將一隻從碎殼中保存下來,只見腹部滑溜溜的,與其本來給人硬朗的感覺很不般配。

  如今澳門的水域怎可能還有寄居蟹呢?除了在鹹淡水交界處還能看到蟛蜞和魚類之外,很難想像有甚麼有趣的生物。現在是沒有讓孩童接觸大自然的機會了,因此我也要俗套說一句,以前人們的童年生活要過癮得多──當然,如果我們那時有iPad,我估計兒童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玩意兒的。和我所接觸過的所有生靈一樣,雖然寄居蟹在我回憶中有陰暗的一面,但牠代表着童年時我和澳門的一種清澈,因此當我在海南的淺灘上看到這種生物,確實感到一種與別不同的興致。

悼念兩隻寄居蟹(下)
太皮

  我在三亞的淺灘上撿了幾隻寄居蟹來觀察,那些寄居蟹都很小,像長了腳的黑色提子乾般,看到牠們慢慢伸出腳爪來摸索,我也就心滿意足地將牠們丟回海裡。忽然妻子就高興地叫了起來,我走近岸一看,原來一個在翻石頭找貝類的老人家,撿了一隻小蟹和一隻寄居蟹給她。

  我便也很感興致,拿相機拍照,卻故意讓小蟹走了,然後再索性把寄居蟹往海裡一丟。妻子不高興,原來她想將小動物帶回家養呢!我說這些東西怎麼養得活,還要坐飛機啊!她不理我,自顧自又撿了兩隻小寄居蟹,然後那好心的老人家以為剛才給她的蟹是不小心跑了的,又撿了一隻送給她,並且奉送一生一死兩隻海螺。我沒法,只得讓她把看來會很容易死掉的小蟹放生,用袋子裝了些水,把餘下三件生物一件死物拿回酒店放在一個罐子裡暫存。

  這幾隻小東西就這樣經托運坐飛機回到廣州,從行李箱取出來一看,竟然完好無損!我們先將牠們暫時放在妻子在佛山的老家,用玻璃缸養着,一直養了兩個多月,還生龍活虎,那隻海螺還曾經爬出缸子,打算逃走呢!直到二月中,我們才拿回澳門家裡養,由於事忙,一直就讓這三隻小東西住在一個膠罐子裡,表面看來相安無事,但其實寄居蟹已漸漸長大,那小小的殼已不夠牠們住了,有一回,我更見到有一隻小蟹像精神病一般跑了出來,隔了很久才回到殼中。

  於是我終於找到時間去水族館買飼養工具,我買了一個小塑料魚缸,一袋沙子,很不幸地又被我見到那裡有寄居蟹出售,而且比我養的還要大隻,有拇指般大,我便貪得意買了三個,同時又買了一些螺殼,希望讓家裡兩個小不點住。

  可是,對於兩粒提子乾來說,那些殼卻嫌太大了,先不管,幫他們換了新家再說,就在我佈置好魚缸,興奮地將原先兩隻小寄居蟹和海螺倒進去時,卻發現原已極度衰弱的兩隻蟹竟慢慢不動了!白痴的我,竟忘了生於海中的牠們根本就不適應淡水,縱使倒進去的水中有少許海水,但已稀釋得很厲害,就這樣,兩隻小東西就被我親手害死了!有一點失落,也有一點難過,沒法,只得將牠們原地埋葬,埋入沙中。神奇的是,那隻生命力頑強的不知叫甚麼名字、我以為死了的海螺竟然未死,好像還長大了一點呢!

  後來,那三隻新買的寄居蟹中,有一隻寄居蟹也死了,牠的其中一個同伴不知是要佔據牠的殼呢還是肚子餓,將牠碎屍,吃了一半。

原載澳門華僑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