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08 02:43:36太皮
以喜劇手法描寫沉重人生 ——劇作家李宇樑專訪
李宇樑,工商管理碩士,曾移居加拿大十四年。澳門知名劇作家及導演,著作包括戲劇《男兒當自強》、《二月廿九》、《澳門特產》、《紅顏未老》、《滅諦》及《天琴傳說》等,大部分收錄於《李宇樑劇作選》及《李宇樑長劇選——紅顏滅諦》;中篇小說《上帝之眼》入選2008年澳門中篇小說徵稿活動。現為澳門演藝學院戲劇學校校長、澳門靑年劇團藝術總監及第八屆華文戲劇節籌委會主席等。
今屆移師澳門舉行的華文戲劇節將於十二月中旬拉開帷幕,可說是本地文藝界本年度壓軸盛事之一。作為第八屆華文戲劇節籌委會主席的劇作家兼資深舞台劇導演李宇樑,自去年七月以來就開始參與籌備工作,現在各個環節基本已經就緖。他對戲劇節的成功舉辦充滿信心,希望藉此讓內地、港、台戲劇界加深對澳門戲劇的印象,同時展示澳門舉辦大型活動的能力。
密鑼緊鼓排練《天琴傳說》
李宇樑近年的力作《天琴傳說》,是本屆華文戲劇節中代表澳門的作品之一,同時擔任導演的他,採訪當天,正密鑼緊鼓地在演藝學院戲劇學校的排練室裡為演員們進行排練,連飯也吃不上。
《天琴傳說》講的是男主角死後,得到額外的十天光陰,由加拿大回到澳門路環,重新經歷一次家庭溫暖,同時穿越母親年輕時的故事,讓人感到現實和命運的冷酷無情,看後十分沉重。由李宇樑初期的劇作《冥中行》,到《請於訊號後留下口訊》,再到中篇小說《上帝之眼》,以及即將上演的《天琴傳說》,內容都離不開鬼怪和靈異,是否正如某些人所說,他特別喜歡使用相關題材?
李宇樑笑說:“這個問題我一直沒留意到,有一剎那我也覺得(相關題材)挺多的,但我後來統計過,我總共五十多部作品,有靈異元素的作品不是佔很大比例,只不過很多人比較留意這些作品。為甚麼喜歡使用靈異的題材?我沒有刻意去寫,自自然然就會想到,可能是因為靈異題材給我好大自由,沒有了時間、物理等方面的限制。”
認眞收集素材使作品更紮實
其實李宇樑的作品何止鬼怪,他的作品包羅萬有,旣有歷史劇,又有靈異劇;旣有描寫當下社會心態的,又有情意綿長的愛情故事;旣有獨角戲,又有人物衆多時間跨度大的長劇,大部分語言輕鬆,寓意深遠,情節銜接流暢,材料剪裁得宜。如此豐富多樣的作品,從尋找素材到寫作的過程,李宇樑是如何去把握和處理呢?
“我寫東西最多的時間是花在資料搜集方面,反而落筆寫的時間不是很多。好似《二月廿九》,當時我聽到電台新聞報道說,一個老人家死去但無人發現,啟發了我寫這個故事。其實我們看報紙,這類新聞不絕,但只佔好小篇幅,因為發生得好頻密,人們不關注,但內裡是否有很多故事我們忽略了,還是已經接受了這種現象呢?因此我花了好多時間找資料,觀察老人家如何生活,寫成了這個故事。又例如《上帝之眼》,有好多賭場裡的情況,例如監察室的運作,都是我經過不同朋友去認識、去取得資料;甚至還找到賭廳廳主,他們提供的資料很電影化,你是不會信的,你發現賭場裡好多潛規則,裡面的系統好嚇人,還嚴密過政府!”
對資料和事實的講究,也許是李宇樑作品給人紮實感覺的原因,你知道他在講故事,但不會覺得他在“吹水”。除了時事新聞是他的創作泉源,他個人的經歷、見聞也為他提供源源不絕的靈感,當然不少故事離不開虛構,但都源於生活。特別是時代的變遷、澳門社會的轉變,對他在題材方面的選擇也有很大影響。寫在回歸前的《澳門特產》及寫在回歸後的《紅顏未老》,都是叙述澳門時代變遷的佳作,而小說《上帝之眼》,則着眼於這個過程中澳門人價値觀的丕變,例如劇中的荷官角色Matthew雖然有自甘墮落的一面,但他確也算得上是遭到房屋問題壓逼的年輕人一個縮影。
用笑聲打破觀衆和讀者面前的牆
看李宇樑的作品,你往往悲喜交集,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沉重。一些作品,例如《男兒當自強》徹頭徹尾像是一齣喜劇,最後你會感受到當中存在的無形壓力;另一些作品,由頭到尾都讓人以為是喜劇,最後一幕才知道悲劇發生了,例如講述老人家故事的《二月廿九》。這樣的叙事形式,其特點是甚麼?
李宇樑娓娓道來:“我喜歡用一些幽默詼諧的方式去講述一些嚴肅的事情,這有甚麼好處呢?比如《二月廿九》,好多觀衆笑到拍手掌,最後一分鐘才發現伯爺公已死,開頭五十九分鐘笑,最後一分鐘知道有悲劇發生……因為笑讓人放鬆自己,如果一開始就講好嚴肅的事情,觀衆心裡的大門已經關閉了,他們會好認眞地去看你的作品,就沒有這麼容易受感動……但你運用喜劇的形式,可令每個人放鬆,毫無防備,那麼就能接收到你的訊息,效果就更強烈,可以說是用喜劇形式去打破你面前的牆。世事往往就是這樣,前面笑得好開心,後面就有悲劇發生。”
我問:“有人形容你善於發掘‘日常生活的悲劇性’,對此你認同嗎?你有沒有將自己日常生活遇到的悲劇寫出來?”
日常生活中沒有悲劇只有挫折
李宇樑以略帶感性的語氣答道:“這要看我怎樣去定義悲劇。我認為,生命最後終結時還是有不好的結果的,那就是悲劇,但我們某段時間覺得某件事情是悲劇,後來解決了,那只能算是挫折。我們每個人都有挫折,我不會將之當為悲劇,一剎那有困難,過去就無事,現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有。我作品描述的不是悲劇,是挫折。”他提到後來被改編成電影《還有一星期》的劇作《捕風中年》,所描述的就是中年人遇到的挫折,“這是最可憐的一個歲數,是最無安全感的時候,往往經濟一差企業就要裁員,開刀的就是他們,但這一批人又是家庭支柱,社會好殘酷。”
2009年之前,李宇樑在加拿大度過了十四年移民生涯,他的父親在這段期間過世了。我發現他的作品,前期比較多笑料,但他父親離世後,就變得比較沉重,他認為這樣的講法不對:“的確,父親離世是我人生一個低谷,所以我才刻意寫作鬧劇《水滸英雄之某甲某乙》,當時我情緖極度低落,希望可以寫喜鬧劇提高情緖;後來的作品也不是太沉重,例如《紅顏未老》、《一代天嬌》和《海角紅樓》都不算沉重。……雖然,你深入剖析,剝走外衣,其實作品內裡都是沉重的……例如《紅顏未老》講一個女鬼留在陽間不肯離去,愛上一個爛賭的靑年,但靑年慢慢老去,而女鬼卻保持年輕,表面好好笑,裡面卻有好多沉重的東西;至於《滅諦》,就相當沉重了,但我的作品仍以喜劇為外衣。”說到後面,他還是承認自己作品的沉重。
那麼,是否說明了他的人生觀就是這樣,剝掉輕鬆的外衣就是沉重?
“怎樣說呢?每個人對人生的哲學都不同,但我覺得人生是沉重的,人性是本惡的,只是我以輕鬆和開心的態度去面對,不想用嚴肅的態度去面對本來沉重的事,亦不想觀衆好嚴肅去欣賞作品,越沉重越應放輕鬆去面對。”
在孤獨的寫作路上繼續行進
“人生是否好似你的戲劇般,只是有一個喜劇的外衣在欺騙你,最後一刻其實是悲涼的?”我又問。
他說:“我只能說,‘悲中藏喜’的人生我見得少,但‘喜中藏悲’好常見。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好多事發生於突然之間,令你措手不及,《天琴傳說》講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
李宇樑從小喜歡閱讀,小時候到親戚打理的同鄕會去,其他小朋友都在玩樂遊戲,而他則獨自一人“刨光”鄕會的報章。小學一、二年級開始,他就看武俠小說,繼而閱讀五四時期的文學作品,看的書很多很雜,博得了“書呆子”的花名。看得多,自然也對寫作躍躍欲試,初時投稿到報章去,但不獲發表,後來接觸戲劇,創作劇本大受歡迎,獲得一定名氣後,“出口轉內銷”,獲得在平面媒體發表的機會。
事實上,對比起戲劇,李宇樑更喜歡寫小說,因為受到的掣肘較少,可以更天馬行空,而劇本始終受到舞台的局限。他認為,寫作是一件很孤獨的事,從來沒有人知道你做甚麼,哪怕你的作品寫完了,“如果你不幸暴斃,作品一日未發表,都無人會知你寫過甚麼,沒有人Care你在寫甚麼東西。”而且,新世代對文字的冷漠,加上澳門市場細小,作品發行渠道狹窄,連澳門人都難以購買本地作家作品,這一切都是寫作人所面臨的困境,也就更加深了孤獨的感覺。
那麼,是甚麼鼓勵你堅持寫作?
“我好想表達自己對人生,對世界,對社會的看法,好想將想到的、看到的、思考到的去同人分享。”
是的,文字的產生,不就是為了分享嗎?
後記:
除了劇作家的身份外,李宇樑現在擔任戲劇學校校長,又是澳門靑年劇團藝術總監,行政工作十分吃重,而最近亦為華文戲劇節排練《天琴傳說》,可謂分身不暇。《天琴傳說》前年曾由傅月美執導公演,李宇樑如何看待別人執導他的作品?若然可以選擇,他是寧願由別人執導還是自己執導呢?
李宇樑笑道:“理性上我希望由別人導演我的作品,因為當你寫作時已將最好的寫出來,自己再導演時,成績只能去到劇本的水平,不會超越劇本本身,交給別人執導則可能會超越你作品的成績,會有火花,會有你想不到的地方,有突破的機會;感性上則希望自己導演,等於自己仔女由自己養大,世上只有一個自己,永遠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想甚麼,寫作時腦海裡已產生影像和畫面,而由別人執導一定有差距。”
採訪:太皮 攝影:鄭杏海
原載澳門日報「文化鏡海」2011.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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