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貴在「養趣」
教育貴在「養趣」
出處:http://parenting.cw.com.tw/blog/blogDocDetail.do?blogDocId=234
在芬蘭時,有一次大女兒下課回到家說:「我覺得我們老師真的很奇怪,只因為有幾位同學的功課沒有如期完成,老師就說,那他要好好了解一下,是不是因為給學生的功課量過多了?」
回到台灣之後,時時想起芬蘭教育現場的種種「小題大做」:當學生考試沒有考好,老師會反思是不是自己教得不夠好?還是題目出得難度過高?當學生未能如期完成功課,老師會深入思考與了解事實的真相為何?是自己出得太多,還是學生學得不夠理想?在他們的想法裡,考試與作業構成整體「學習」的一環,是用來協助老師與學生對於學習進展的了解與認識。
我不禁感嘆,功課與考試真正「過量」的,並不是北歐,而是我們的教育現場。但極其有趣的現象,卻是大家在無可奈何之下,選擇了視而不見,讓這種對成長中孩子負荷過大的教育方式,成為一種常態。
在我們的教育觀裡,以為只要有學生達到高分成績,即便這些學生只是全體學生數的五%或一○%,就要求所有的孩子,無論資質、家庭環境、興趣志向到底如何,一概毫無辨別的要他們「見賢思齊」;卻不願意花精神功夫深入了解:為什麼有些孩子做得到?有些卻做不到?做到的孩子,是如何辦到?是依自己的能力?還是有家庭或其他老師的力量?而對於那些無法做到的學生,原因又在哪裡?有沒有可以盡力協助輔導改善之處?
只論完成,卻不論如何完成
今年二月返國銜接國中教育的大女兒,在開學第一週,就不停要我們主動寫字條、打電話、或親自到學校跟老師說明,她有一、兩項作業未能如期完成,是因為時間不夠用,並不是她不願意做完,希望老師能明瞭,她一定會儘快補齊。
當時,我和先生走在女兒的校園裡,巧遇一位老師,她告訴我們:「哎呀,很多國內的同學也都做不完,不少學生是到學校後才互相抄作業。」要我們千萬別擔心,功課做不完,本來就是一種「常態」。
也有老師好心的建議,要學會抓重點「做」,學校老師交代的大小事項,本來就得自行取捨。從學生沉重的書包、疲憊的身影中,以及每天如雪片般飛來的作業、測驗卷、試題等,我明白,無法區分出課業中所謂「輕重緩急」的孩子,除了會累壞自己身子、自信心深受打擊之外,時間勢必不夠用,學習成果也必然會受影響。
但要孩子在小小年紀,就得從老師交付的所有事項中,挑出輕重,學會應付交差就好,這對於從北歐單純、踏實環境回來的女兒,真是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適應。學校環境所加諸的各種投機與取巧,在北歐的教育思維裡,是既不可取、也有點匪夷所思。在學習過程中,耍了小聰明跳過任何一個步驟而沾沾自喜的情況,對北歐人來說,是不踏實、不扎實、不老實,不僅虛浮、可笑,更不會當成開心事。
回到國內的現場,雖然眼見、耳聞的課業與考試皆已「過量」,但因升學壓力的重要考量,所以沒有時間去檢視問題的最根本面,反而讓孩子知道:考試有技巧、念書有重點,功課要會「取捨」,最後只論完成,卻不論是如何完成的。
親師會時,某科目老師說,他這一科遠比不上「主科」重要,所以不會去增加孩子回家課業的負擔。聽得令人心痛的是,我們的孩子在青澀年少時分,就被操練出了一身好「功利」,不是慎思明辨學問的功力,而是在課業中去區分輕重與高低的「功力」。
不考試就不主動念書?
最近和一位曾住海外、兒子目前就讀台北某「明星」高中的朋友聊起,她的孩子不時會反思學校過量的考試、課業與眾多教育制度面等問題。孩子見到同學之間最後選擇作弊來抵擋念不完的書和考不完的試,以便應付師長的壓力和取得「可以看」的成績。孩子的老師在了解他的疑慮後,提出一個和多數中學老師一樣的質疑:「為什麼如果老師不考試,學生就不念書?如果老師不出作業,大家就不會主動學習呢?」
我和朋友談至此時,哈哈大笑,我們笑的是,為什麼我們的教育最後會變成認定只有考試,才會讓孩子們念書呢?教育理念要培養的,應該是鼓勵孩子親近、喜愛知識,是主動學習與求知的態度和精神啊。
我們談起在海外讀書,學校不是沒有考試,也不是沒有作業、不用念書,但是考試的時間與數量,都界定在合理的範圍內,由老師運用真切的去了解學生的學習狀況、再設法尋求對孩子身心發展與智能啟迪最有利的方式,協助孩子循序漸進的成長。而不是為了「杞人憂天」的成天擔心孩子不念書,憂心升學率,然後學校和老師天天考孩子、出作業,活生生像是趕鴨子人家,拿著竹鞭在後面緊緊盯著、追著跑。最後還很無奈的再來質問孩子:「為什麼,你們都不會主動念書呢?」
樂趣是學習的原動力
芬蘭教育上課時數少、作業適量、考試不多、體能與課外活動充足等基本事實面,有許多值得逐一思辨與探究的哲理,我就先以「學問的樂趣何在?」來談芬蘭強調的學習概念與立論基礎,其實和國學大師林語堂先生的觀點正好不謀而合。
最近有機會讀到林語堂在民國七十年再版的《論孔子的幽默》一書中幾篇文章,他在四十年前,也就是芬蘭進行教改的前十年,就對當時國內教育現況提出了語重心長的見解。他在〈學問與知趣〉一文裡開門見山的說:「今日現行的教育制度,不知是由哪裡搬來,其罪惡罄竹難書。其目標、方法、制度,可以一言以蔽之:『教育為考試,考試為升學。』所以與學問為求知,求知在養趣之方法相去甚遠,與啟發心知、培養天才之旨趣相去又甚遠。……」
這位中華文化的智者、文采幽默的達人,在幾乎半世紀前就指出:「……學校教育,應該是為啟發學生對於學問的興趣及求知欲而設的,……一切課程功課,須以學生的身心體力為第一限制。這是以兒童為中心,而不是以教師及註冊課為中心的教育。……」他曾經在演講會中,說出今日聽來頗有黑色幽默的話:「現今的教育制度,是國家有計畫摧殘青年健康最美好的制度。」並沉重的問:「難道這些小孩,都不是我們的孩子嗎?」
林語堂認為:「覺察、懷疑,是一切思想的主力。求知、養趣,是一切學問的水源。」對照芬蘭教育一再強調的求知貴在「養趣」,對於所有會影響學生求知興致的事務,都會擔憂在過與不及之間,破壞了學生在求學時期對於學習樂趣的養成。
芬蘭不會用影響孩子學習初衷的排名來鼓舞學生學習,最大原因就是深信學習的最高境界,是在於讓孩子體會到從全然不會到逐漸學會的過程裡,所產生的莫大成就感。那種因為發現、領悟之後而產生的衷心喜悅,才是驅使孩子樂於主動學習的原動力。
這個道理,就如同林語堂所言:「學問起於好尚,而終於驚奇。」大師還更加說明:「……家長們不明白這個道理,焦急他們子弟的教育,教他們埋沒了這求知的旨趣。……」
四十年後,讀起林語堂當年所寫下的教育見解,時光荏苒,而他所遇見、並且沉痛呼籲要改善的問題,不僅依舊,甚至愈加沉重。
這讓我在講述芬蘭教育概念的同時,更加直視我心的去思考,希望大家能睜開心靈深處那雙慈愛與悲憫的眼眸,超越可能習以為常的「外國月亮」是否大與圓的障礙,從最基本、最貼近學生需要、最符合人性的「學習樂趣」,去和林語堂先生一起檢視:教育,到底能為孩子帶來什麼樣的「養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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