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一條線

累了，就慢下來。

可是，時速140還有人超你車！怎麼慢？

地球轉個不停，世界不會等你的。

要不要跟上來？自己想。

不行了，就要休息。沒必要勉強自己跟別人比強，否則危險就會被吸過來。找機會開進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小小一間咖啡館，像荒野大“飆”客的客棧。收音機裡轉得像有口吃，吊扇勉強撐在天花板。借廁所洗把臉，咖啡當康貝特喝了再上。交換步，踩油門，換人飆飆看。

「你太緊張了啦！肌肉都僵硬了，才會那麼累。」P精神不錯的對我說。

「140耶！時速140怎能不緊張？我在山裡住慣了，已經很久沒玩這麼激烈的。看來，我還是適合繼續住在山裡慢慢開。」看她精神不錯，我也安心些。

今天我們玩“ 一 條 線 ”。

這條線全長約900公里。

以時速100算，要九個小時，這還不包括休息時間。

早上，我們去和艾維斯商量：“加租一天？”

帥哥俐落的說：“沒問題！”

而且換台有冷氣的給我們吹。只是時間一耗，十點半了我們才到交流道。離開格拉那達，站上起跑線，今天要“燒”一整天！跟地中海的太陽比體力。燒到底，這章句點。而另一個開始，也已等在那邊。只是現在，我們還離得很遠。

剛才我約開了二個半小時。走路也好，開車也好，我的極限都在二小時。所以行程設計，都以二小時為單位。逛美術館、吃飯，差不多都用這時間。體力要平衡供給，才能保有吸收力。

接下來，我們的目標是海鮮飯家鄉：瓦倫西亞（Valencia）。

如果昨天我們買到火車票，今天我們就去不了瓦倫西亞，反而要回馬德里。因為，西班牙西南部的鐵路局沒有“自強號”，不提供長程跑道。所以，要從格拉那達到巴塞隆納只有三個方法：

第一坐巴士。第一樂章朝聖時，已領教過巴士的極限之旅，我們不玩重複的遊戲。

第二搭夜舖火車。我們錯過了預約，所以沒有機會。不過，這也讓我們閃過了繞回馬德里再轉巴塞隆納的命運。

所以只剩第三個選擇：開車。

我們的會計彈彈計算機分析出：「我們並沒有吃虧，就算坐火車也要12個小時，而且也是明天早上才到。我們在格拉那達也已經玩得差不多了，繞出來再多玩幾個城，也是不錯的選擇！」

沒錯，我喜歡這種想法！很多收穫是不能用錢衡量的，也不是你計畫好好的就一定要得了。我很高興自己愈來愈能接受“意外”，心的彈性愈練愈寬。不過，我明白這只是試煉的開始，相信要面對的考驗不會太少，問題一定還會再來。現在，我只要確定心裡已經準備好，可以接受任何狀況，就夠了。我雖然一路綁著幸運帶，但問題一樣一路存在。幸運帶只是精神上支持我的力量，而所有的問題依然會來。我不能要求幸運帶給我一路平安，但祂可以陪我一路闖關。想想這些日子下來，問題總是在頭裁進被窩後，才隨著黑夜離去。而一早醒來，路還是要繼續。至於能從這些事中學到什麼？那就以後再說了。事情該來時候，總會來。我已學會耐心等待，未知的答案。

我想，人活著不會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活著多無趣；若真的沒問題時，就真的可以死了。記得，來馬德里時，在飛機上遇到的阿姨曾經告訴我，她說：她覺得她可以死了。她說在西班牙這裡的生活，與世無爭，唯一掛心的是，在台灣的母親。那天遇到她時，她就是剛從台灣看過母親回來。她淡淡地說：“如果母親走了，我想我也沒什麼事好掛念，好再留在世上了。”她告訴我，她不是悲觀。她說時間到了，我自然會明白。這意思，我有點懂，因為我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但直到現在，我才真的能在過去的書本和她的話之間，用自己的經驗，真的消化了一點。不過，我想著再轉世到另一個境界去，那邊不一樣有別的問題要學嗎？

「妳沒問題吧？」我問P。

「沒問題，妳想睡啦？」

「嗯，睡一下，妳累了再叫我。」

「好。沒問題。」

印象中，很少聽到P說不好的。P的水瓶個性很強，很有責任感，對什麼事都很認真，不習慣麻煩別人。再累她都會自己擔，都不知道她的意志力是怎麼練出來的？她能玩拼圖玩整晚，拆了腳踏車重組一台。跟她玩，很放心，也很擔心。放心的是，她不需要我們太操心；但擔心的也是她不需要我們的幫忙。一個人的肩能挑多少擔？沒有誰永遠堅強。但面對強人，有時真的很難幫得上忙。

你也是。面對你，我常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然而，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有不同的位置，都有不同的路要走。即使我們一起出門，一起旅行，我們還是得自己做自己的功課。有些事，是誰也幫不了誰的。

我放縱自己，想你想到睡著。

在夢裡，看你沈思的姿勢，寫你的故事．．．．．

直到

潛意識與直覺的　交界　

暮然回首　發現

瓦倫西亞　到了！

因為行前沒排這個點，所以手上沒有地圖準備。照著經驗，沿市中心指標走，放長眼線，找餐館小歇。

互倫西亞，是個現代化的大都會，沒什麼古味。高樓林立，鋼骨露二腿，從雙向道轉入小巷，找停車位。投了錢，有二小時休息時間。下了車，拉拉筋，有家義式小館在眼前，推門進去，請排隊候位。有二小時吃飯時間，等一等無所謂。

這種要排隊的飯肯定有道理，大家都有想了解了解的欲望。可惜輪到我們就位，海鮮飯早已沒。沒關係，義式比薩、奶油蛤蜊、千層麵、看來樣樣都不錯點。大廚在吧台技壓全場，二廚俐落地在旁耍麵條，點心的媽在廚房吆喝，點菜兼跑腿的小妹始終有酒渦。瞧這新鮮，心情就加一味。最最最要命的是開胃的橄欖油麵包，香辣辣的油汁淋在現烤出爐的脆皮麵包上。還燙口，就揪著入嘴，這過癮的香，害我們久久捨不得忘！

瓦倫西亞沒白來，至少肚皮有精彩！

吃淨了，也休息飽了，就上路吧。

今天這條線剛燒過半，接下來四百，都直的，沿海走，感覺也爽快些。P說她還行，我就有機會望海發呆。

地靈人傑的地中海，這裡不知藏了什麼養份？打上古以來的菁英份子，幾乎都在這長大。光說西班牙這一線就夠了。

幾天前經過的馬拉加，就生了個畢卡索。

現在望海過去的馬約卡島，有個米羅。

往前終點站：巴塞隆納，有個蓋房子的高第。

再過去的費格拉斯，還有個超現實主義的瘋子：達利。

西班牙這條海岸線，專門出產：新藝術鬼才。

費格拉斯(Figueres)對過去的義大利有佛羅倫斯(Firenze)，

那裡有個文藝復興之父：達文西。

文藝復興時期同是出了個歌劇之父：蒙台威爾第。

之後，佛羅倫斯又出了道名菜羅叫：羅西尼牛排，是玩歌劇的羅西尼寫的。

既羅西尼牛排之後，威爾弟又寫茶花女；

接著浦契尼再作蝴蝶夫人；

累積到現在全丟給帕華洛帝唱。

你聽，義大利這一線出的，可不是支支強打，曲曲精彩！

再過去的希臘，就更不用提了！

打柏拉圖在雅典建了“理想國”學校後，

蘇格拉底一站上廣場，哲學的問題，一辯就是幾千年。

到現在，都還無解。

所以，這一線，咱們就不好再囉嗦了。

明白了吧，這就是地中海名產：名人。

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是響叮噹得不得了！

哪個不是震古礫今，名留千史？誰的故事不長得夠讓人垂涎三尺？

難怪一堆人都愛移民地中海！

你看，美國老師去義大利買古堡（托斯卡尼豔陽下），

英國記者去西班牙蓋房子（悠居西班牙的一年），

那個去（山居歲月）的廣告人，也愛地中海。

注意看，世界正在玩大風吹。

越南新娘到台灣，台商到大陸娶新娘。

美國老外到台灣賺，台灣女孩賺了到國外花。

這地球倒也挺忙的，轉個沒停！唉，難怪你都沒有時間休息。

碰！！碰！

 ？

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沒撞別人的車；那是別人撞到我們囉！

「噢！」P嗆聲：「有夠ㄙㄨㄟ！」

R陪她下車去了解。

我爬過去駕駛座，拉長脖子等，久久沒解。

 P上車說：「警察叫我們開到路邊和解。」

 還好是在收費站前，車速不快，問題不大。對方像極了吉普賽人，一車子裝一家老小，家當全上轎，那可憐的車看起來，的確像流浪的家。黑黑的臉，說一堆聽不懂的語言。P吃力地抄下他的行駕照號碼，不然能怎辦？警察也不管，只好先這樣。反正保了全險，人沒事就好談。對方不住破口大罵，不是對著我們，是對著他自己的車。意思大概是說：“你這不長進的車，幹嘛煞車失靈！真讓我丟臉，給我找麻煩！”我在車裡看了很想跟他講：踢也沒用，快解決吧！我們只想快點上路，不想看你訓車子。P抄完就走人，大家也是一肚子無奈。

 過了會，R才“啊！”一聲開口：「剛才應該用數位相機，把行照拍下來就好了，還抄得那麼辛苦，真是的！」大家頓時腦袋才開，聲聲應是呀！是呀！互啊三聲，多少化開了點氣氛。

可惜，接下來，也不怎麼好玩。巴塞隆納快到，就像台北到。塞車是全世界大都會的共同特徵。不過，我們發現西班牙人比我們更沒耐性。喇叭聲此起彼落，快馬加鞭的吵，也不見得能多走幾寸路？沒辦法，人的耐性就是有限。跟著熬了二小時，才知有車禍。塞過這關，才有巴塞隆納的影子。但這影子，卻是隨著夜來的。暗暗的找出口，要命的分那麼多種？選哪個好？我開著車沒法想，P說哪就走哪？也只能將就著試試看。好不容易繞了半天終於到了火車站，看到這地標，至少就進了我準備的地圖。

原本打算在火車站附近找飯店，但怎麼就是不給機會。於是只好到最熱鬧的爛芭樂大道去找。P和R竄了好幾間，有的暗得起毛，有的比不下價錢，好不容易有間滿意的，價錢卻是預算的二倍。我沒意見，J也沒，連R這窮學生都說沒關係了，就敲定。價錢再談，連住六晚，終於折扣了些。有早餐有電梯，有電視有冷氣；迴廊有畢卡索的畫，房間掛米羅，住的品質再度升級到二顆星飯店。

是的，我們累斃了！快不行了！R和J先回房，我和P托著不情願的身子，最後一次，處理停車問題！

放好車，二人在樓下的義式速食店偷買了二塊比薩，回房裡配著礦泉水猛吃！沒一會，二人倒頭就睡。

P快睡著的嘴裡，突然冒出一句：「雖然很累，不過累得很爽！」

「呵呵．．」我輕咳二聲，「是啊，就像在球場上被操的要死，還是甘願！」 

　　「沒錯！」 

　　誰也沒再出聲。

這一天已隨夜過去，一條線也已燒完。

眼睛在熄了燈的夜裡靜靜地睜開，看著手上的錶，時間12點45分。

如果是坐火車，我們現在還在火車上，還沒到巴塞隆納。

而現在，我們已舒舒服服地睡在巴塞隆納了。

所以，我們還是贏！

一條線，玩到最後，  

若不是斷了，就是燒了。

再不然，就是打個蝴蝶結，

掛上句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