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下樓買宵夜時，在樓道轉角處看到了她。小小的身體縮在角落，差點和黑暗融成一體。雖然不知道是哪邊的孩子，卻覺得很親切。於是我帶了她回家。

牽著小小柔軟的手掌，她溫順的跟我走，然後繼續低頭抱膝縮在房裡衣櫃和牆壁的夾角。就算不說話，也好過她在外頭露宿。這麼小的女孩子……不知道滿十歳沒有？這樣的年齡已經離我好遠好遠。我邊趕稿邊盤算著等天一亮，是要送到警察局、或者把她帶回給她的父母。

貓好奇的靠近她，用鼻子觸了觸、就繞著撒起嬌來。女孩笑了，伸手想抱起貓，卻被牠咬了一口。貓甩甩尾巴走了，女孩繼續縮起膝蓋把自己埋回角落，皺起鼻子和小臉。

我搬了棉被給她、在附近的小桌上放了麵包飲料，回頭繼續畫圖。她發出了幾乎不可辨認的聲音，但是在這樣子安靜的深夜卻顯的清晰。

「姊姊妳怎麼會看到我呢媽咪都沒有發現我就算是我在被子裡頭哭了好久好久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大聲的哭但是我怕她聽到會打我說我好煩但是其實我好希望好希望她知道喔」

我回頭看，她不說話了，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帶著淚？為了我的被子著想，我在小桌上加放一盒面紙。回到電腦前繼續工作。

「媽咪從來不知道我會哭她也不准我哭因為我是姊姊我好少好少對媽咪撒嬌因為她不喜歡她說我要考一百分就是好孩子我不可以和琳琳出去玩也不可以看電視可是我偷偷的做了所以媽咪好生氣叫爸比打我他打人好痛好痛喔……」

我再回頭，她又停止說話。大概是不好意思吧？但是這樣子的情節好熟悉。想起我的母親，我知道她愛我，大家都說愛之深責之切。但是我寧願她不要這麼愛我。她凝著眉頭舉著衣架或水管，要我直挺挺的跪著，「媽媽因為愛你所以才打妳阿」。我知道，我明白妳愛我阿母親，但是妳可不可以用別的方法表示妳愛我？每次每次的大聲責罵都引來父親，父親都會接手妳的管教，更熱烈的。

阿，母親，妳知道每一天我如何的提心吊膽？只為了不知何時妳會打開我的房門，然後平白一頓厲吼再加上打罵。我只是唸書累了，想要休息一下。是不是我只活在考個好成績，讓妳可以向外人誇耀的那個當下？是不是永遠，只有弟弟需要妳的關心疼愛？我是一個不哭鬧的、乖巧不隨便說話的好女孩子。
阿，父親，你知道我有多麼怨恨你？不是因為在那個傍晚，祖父的喪禮之後把我留在無人的靈骨塔裡。而是你毫不忌晦的和阿姨出門，而母親從街頭哭訴到巷尾，全部鄰居都想要向我打聽晚上你睡在哪裡。我是一個不哭鬧的、乖巧不隨便說話的好女孩子。

好的女孩子不隨便說話；好的女孩子懂事；好的女孩子不會有任何錯誤；好的女孩子不哭鬧。我是不是做的很差很差，母親？因為妳總是不滿意。我是不是做的很差很差，父親？差到你寧願直接打死我。

我不哭的，從很久很久以前。自從我離開家，我可以在門上加一百道鎖，每晚能夠安寢。但是為什麼又要想起那一些呢？好不容易，醫生說了我有一點進步。是因為季節，又或者是週期，還是因為這個小小的孩子。

小小的手突然觸碰我的臉，有點驚慌、卻很溫暖。我看著她擔心的小臉，如果當時可以有人這樣子觸碰我、關心我、擁抱我，是不是事情不會變成這麼糟？我想，至少我能夠在今晚，為她也做到一點。

我牽起她，她信任的抓緊我。明天的事情，明天再來煩惱。在哭泣了一夜之後，我想，我們該有一個沉沉的好眠。而當我們在彼此的溫暖擁抱裡醒來，或許可以有更多勇氣來打開房門、下樓，面對世界。


***


其實這篇斷斷續續的寫了幾天。
雖然寫得並不很好
我卻沒勇氣再好好潤飾它了
不想仔細重複推敲
當時我寫下這些的心情

結局有點牽強
其實也是我隨意安上
不清楚該怎樣給它一個合適的收尾
就用了這樣子的一個
明亮、健康、向上、積極

但是，真的是這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