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14 18:30:47munch

*苑裡卵石戀*

-卵石的故鄉-

車行北二高,忽見道路二旁展開廣大的農田景象,仿如置身歐洲的綠色田野,這個地方就是美麗的卵石故鄉—苑裡。

一般人對苑裡的印象,除了稻米之外,就是藺草編織,但是在這二樣經濟產物之外,苑裡最迷人的東西,莫過遍地存在的卵石,甚至可以說,苑裡的命運,緊緊地和卵石連結在一起。

在述說這個卵石故鄉的故事之前,先說一段有關地質的知識。

河水奔流,切割山谷,常常在山壁上帶下許多岩石,原本稜角分明的大石塊,在河水的推動磨擦下,石塊漸漸變小、漸漸變圓,形成一顆顆的卵石,並且在水流沖積下,淤積在河道彎處,或者在下游出海口處。隨著時光流轉,一部分大卵石被磨成小卵石,一部分小卵石被磨成砂,砂再被磨成細細的土,越積越多、越積越多,就形成造成廣大的沖積扇平原。

苗栗縣的最南端的苑裡,就是位於大安溪出海口處的沖積扇平原上,土地下方遍佈著許許多多的大小卵石,從地上往下挖,二、三公尺的土層下遍布卵石。當地人開玩笑說,在苑裡挖口井,冒出來的都是石頭。

百年前,即有許多先民到苑裡開發,他們挑河岸高處土多石頭少的地方耕作,由於河水定期泛濫,帶來肥沃的土壤,收成不錯。到了十九世紀初左右,日本政府看上這片廣大的沖積平原,開始有計劃的引入墾民,開始苑裡的大開發。為了解決遍地卵石的問題,聰明的老祖宗挖出地底的卵石,填入大量土壤,再將挖起的大卵石搬運到河邊建堤坊,解決河水泛濫的問題,小卵石就拿來做田埂,圍起一畝畝的良田。

卵石成為苑裡發展的基石,所有的卵石經過巧妙的安排,都為這塊土地帶來祝福。
河道旁長長的卵石堤坊,擋住了河水侵蝕,讓家園免受危難;農田邊圍繞的卵石田埂,擋住了土壤流失,讓農田肥沃富足;地底下的卵石,則在縫隙間讓水流過,形成灌溉農地的地下伏流,造就苑裡成為優良的稻米之鄉。

-歷史的鍊鎖-

與卵石和平共存,成為苑裡的歷史智語,但是人們總是善於遺忘。

根據當地耆老表示,苑裡為防水患,1910年左右日本人徵調民伕,開始在大安溪河道旁建起長長的堤防,工人們挖起大卵石當基底,再排上一層層的小卵石壓實,最外層再用鐵網緊緊包裹,防止石頭潰散。日本人建堤坊相當嚴格,要求堤坊坡面要完全平整,工人如果沒把石頭纍好,突出坡面,就會遭到責罰,在日本人嚴厲督工下,一條完全由卵石堆成坡面平整的堤坊,聳立在大安溪旁。

卵石堤坊像條鎖鍊,緊緊鎖住苑裡的安危,但是戰爭來臨,日本人為了收集戰略物質,竟然動手剪掉堤坊上的鐵網,在一個夜裡,禍害終於發生!耆老說,「大水來的突然!」河水不斷撞擊缺少鐵絲捆紮的堤坊,卵石像雞蛋般的四散,洪流就毫無阻攔的衝入平坦的平原,屋倒田毀,數千的苑裡居民死傷在1943年的那場大水。

到了現今,每年農曆7月,苑裡人都會到堤坊上舉行獨有的「拜駁」普渡儀式,遙祭當年死傷的親友,讓後世子孫牢記,這條卵石堤坊對苑裡的重要。

-水泥的田埂-

半世紀過去,苑裡居民走出歷史的傷痛,他們學習和卵石共存的方式,隨著時代的變遷,卵石依舊靜靜地生根在土地之上,讓苑裡有歷史悠久的卵石堤坊,還有一層層圍繞田園的卵石田埂,形成苑裡獨特的風貌。

但是新的危機又悄悄出現!

在苑裡廣大的田野中,土地重劃工作不斷展開,新的農路一一出現,農人們覺得卵石田埂易長雜草,他們想趁著重劃之便,將卵石田埂改成水泥田埂。慢慢的,卵石田埂不見了!連帶躲在田埂裡的昆蟲也一一消失,新的水泥田埂像一條條灰色的死亡線,蝸牛的死屍黏貼在受熱滾燙的水泥壁上。

田埂原是許多昆蟲藏身之處,它成為一個生態鍊的基礎棲地,一旦改為水泥田埂後,鑽土的蚯蚓無法越過,吃虫的青蛙無法產卵,田埂上沒有老樹為稻田遮蔭,甚至暗流的地下水脈也受到阻擋。卵石田埂的消失,不僅毀棄了層層疊疊的美麗卵石田埂景觀,也讓農地裡豐富的生態慢慢消失,連帶的稻米失去自然的孕育,越來越依賴化學肥料及農藥的控制,品質漸漸低落了。

-生態田夢想-

收購當地稻米的山水米公司,首先發現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他們瞭解好的稻米無法依賴人工的培育,當生長過程控制越多,其實許多天然的養分也失去越多。他們開始思考留下卵石田埂,不僅是留下苑裡的美麗,也是留下苑裡的未來。

為了挽救卵石田埂,他們想辦法克服農人最頭痛的問題,田埂上會長雜草,甚至蔓延到田裡,搶奪稻米的養分。於是,他們想出生態相剋的的自然法則,在稻田裡養鴨子,讓鴨子大軍進田吃雜草,連帶的排糞作為養分,更重要的是田裡養了鴨子,也意謂農民不能再使用農藥,一塊塊自然的生態田開始出現。

-老祖宗智慧-

其實,這些被視為現代生物科技的種植技術,都是老祖宗的法子,他們只是師法自然,瞭解自然的運作有其道理。後代的子孫為了產量,破壞原有的自然邏輯,長期下來依舊是得不償失。

苑裡的卵石田埂在和時代賽跑,當怪手剷毀一座座老田埂,也剷毀老祖宗留在卵石裡的智慧。老祖宗是聰明的,他們知道卵石田埂能在稻米世紀產出好米,似乎也知道在旅遊時代中,卵石田埂也能產出好風景,讓後代子民在卵石的庇蔭裡,歲歲年年永世安樂。
苑裡卵石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