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24 09:17:24古大俠

他,古能豪〈作者:張志雄〉

                                                   ──淺談能豪及其詩集情之祭

     朋友們問我,你寫詩嗎?
     我不笑不答。
     我的朋友三教九流,各式各樣(包括貓狗),而這裏所指的,是那些在看我的一首詩時起碼會問上廿句:「這是什麼字?」的朋友。甚至他們會很正經的冒出一句:「詩是什麼?」我不能笑,只能搖頭,頭搖久了會覺得痛。畢竟,我曾是他們的一份子,很親密。當我們在一起時,我們只談女人,談那個傢伙看了不順眼──
     誰沒想到我會搞上寫詩這種玩意。當我想到後又會奇怪著詩是什麼東西?
     活到現在廿九歲了,我把生命劃分為四種層次,第一種是認命期;第二種是惰命期;第三種是知命期;第四種是畸命期。現在的我是介於知命與畸命的更年期。
     以往,我們那一群的聚會,是煙、酒、狂笑與粗俗的咒罵聲。那是民國六十七以前的事。
民國六十七年十月的某一天,我糊里糊塗的接到一份通知,迷迷糊糊的參加一項聚會,那次,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一種截然不同的氣氛。約有三、四十人,大家圍成圈圈,圍成一種諧和的姿態,席地而坐,在草坪上。一種文質彬彬和斯斯文文的井然秩序,在那塊寬闊的草坪上瀰漫著。
     然後,在渾身不自在的過程中,我認識了三個人,古能豪、簡簡與鍾達誠。
     那個晚上,跟我談過話的其實是簡簡與鍾達誠,但,讓我第一個感受頗深的是古能豪,或許,是他的名字吸引了我,或許是他的外型迷惑了我。總之,在那麼黑黝黝的一片人之中,他看起來就那麼顯眼,對了!他說話的聲音特大,偶爾會冒出一、二句粗俗的俚語。這也許是引我注意他的主因了。
     在往後的交往中,我漸漸的發覺到他原來也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夠激進、夠衝勁,卻是滿腦的灰色思想,灰色,對他來說,或許不太貼切,他看起來那麼灑脫、那麼無憂無慮豪放的笑聲,總會予人想起我們那一群在六月天敞開胸膛在街道上故意在單身女人背後撞了一下後開懷的笑聲。
    事實上,若是拿掉他的金框眼鏡,配上那身格紋襯衫和一年如一日的牛仔褲,把雙手插在褲袋裏吹著口哨睨著眼看女人走路的姿態,就會聯想到他是我們早期那一夥的一份子。
這是古能豪輕鬆與坦率的一面,這時的他,毫無疑問的,是我在詩社裏最好的朋友。然,當他擺出道貌岸然嚴肅一面時,我永遠沒辦法融合或適應他的超衛道思想,他會把每一條道理經他的思想整頓之後而一一列舉出來,這時的我們就顯得格格不入,因此,那一霎那,我們也就很難成為朋友了。
    認識他這幾年,予我感觸深刻的,除了他那多方面的複雜性格之外,更予我敏銳到他所擁有的真、誠、才與情。
     我認為,真誠合一,才情不分,可謂為古之英雄本色了,而,古能豪更把才與情配合真誠歸納為癡與激,在這方面,他是單一而執著的。
     從早期的散文到近期的詩迄至最近嚐試的方言小說,涉獵頗多,古能豪讓人有一股由衷的佩服感,他走自己的路線,嚐試自己的筆調,讓人不忍過份苛責他在作品所表現的與執著炙熱的抒情與灰色。
     從早期的「葉綠脈上的純」散文集,到最近的「情之際」詩集。古能豪徜徉在一個「情」字裏,也被壓在「情」字下翻不了身。
     被過份的情所壓抑和牽制,我不禁替他惋惜。已有七年的寫作經驗,在這麼多年中,他尚未能突破,或者有正視到突破的念頭,又不禁為他叫屈。今年已廿七歲,他,已不年輕了,已不再是在情的地平線上瞻眺和躊躇踽行的時候了。
    但願他能早日走完盡頭,邁向另一個新的境界,另一條新的道路。以他的才能,若繼續牽就或置身於情的狹小範疇裏,豈不有負其才?
    「情之祭」是古能豪的第一本詩集,也是國內第一本與眾不同的手跡詩集。此詩集共收錄了他近二年來所發表過的廿六首詩。
     古能豪的詩一如他的散文,倒不是說他的詩像散文,而是在他早期的散文裏,即有濃厚的詩味;就因為有這先天的條件,他寫起詩來得心應手,即使他總自謙地說他從沒寫過詩,事實上,他的詩雖見青澀但仍不失其意象,在文字修飾方面,雖淺白卻有其藝術美感,他的詩頗能琅琅上口,沒有一般初習詩作的人惰性似的文字堆砌之嫌。
     曾經,我說過,古能豪真有多方面的複雜個性,要瞭解他並非一般時日可得,即使深交如我,對他,亦僅侷限於揣摩中。
     在「情之祭」,古能豪的自序「人囚」一文裏,我訝然驚異於他予以灰色的強烈與深刻,是本身個性「壓抑」使然?抑或過份於固執己見而「單一」表現?總之,他是個腦子裏容下很多不容你捉摸或有所觸覺的那種人。
     而除了他的過份執著和儼然一付超理性和超衛道主義觀念護衛之下,即使你難以接受,難以接受那股讓人覺得超凡意識所左右的「理直氣壯」我不想否認在他蓄著短髭時面露率真笑容,和拉開那幾乎掀開屋頂的哈哈笑聲,惟有那一刻,他會是任何一個人的朋友,一如我會是任何一個人的朋友,惟有那一刻,我覺得他像極了我,或者說我像極了他──就那麼一刻。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令人探索一切想接近他,接近後又縐起眉頭的那種人。
    「自古多情空餘恨」,談起情,我就會想起一個人,一個讓我懂得什麼叫做「情」的女人。他們說我這叫做「癡情」。

    而風沒來,雨
    竟是淚痕,不再是愛情
    就乾了這杯
    望斷未來的水酒

    別留下一滴
    那是很傷感的
                                 ──飲盡愛情
    曾經,我說古能豪過於激情。曾經,我說過要了解古能豪非一般時日可得。曾經,我談過,古能豪在某方面亦與我有共通之處,這共通之處原來並非在單純的一個舉止角度,而予我瞠然的是於情的運用上,竟也如此強烈的相似。
     那麼,這也是一種「癡情」了。
     「情」,對我而言,已死了。
     對古能豪而言,是復活了。
     以我早年的失意對照他當年的失意,二種本能的心態意識中所癱瘓的神情,已不復可尋。
畢竟,人,永不能站在同一條路線上躊躇踽行的。
     畢竟,人,的終點站不是那麼輕鬆地能趨前而至的。
     而古能豪有他的理想、目標與精神,一如他對詩社所貢獻出的心力以及他對有關他一切親友的本能貢獻,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潛意識行動,古能豪不會讓你明白他本身在對自己或對他人做些什麼?你只能去領會去感受。
     當然,在為人的態度上,以我一個隨便的草莽粗人當不及他的千分之一,我就是我,我又何必為了迎合他人而改變自我?
     一如古能豪說的:我寧可讓人誤解我是一個那樣的人,也不願為奉承他人而做虛偽的自我。
這就是古能豪。


         ─1981‧9‧23台新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