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猛的紅腹龜 莊孟憲

11月底，台南的白晝依舊明亮溫暖，在成大校園中的學子，有些人還穿著短袖，騎著腳踏車，穿梭不息。由大學路轉入成功校區之後，一進門，立即可以看見一棟古色古香的建築，那是成大的k管，也就是學生讀書的地方。k管的前方，有一座圓形的噴水池，每天會在一定的時間噴水，在k管讀書讀累的同學都會在噴水池畔活動活動，或是聊些課程內容，或是抒解經骨一番，或是坐在池邊，看看游泳的金魚，以及正在曬太陽的烏龜。

這樣的畫面有種瓊瑤式的美感，不是嗎。不過，卻讓我有點疑惑？事實上，這池子的命運並不順遂。怎麼說呢？在我就讀成大的六年多中，這座噴水池有時候是呈現乾涸的狀態的，完全的荒廢，無人管理。但在新校長上任後，校園內的氣象確實有些改變，至少這座噴水池又恢復了它的活力----每天會噴水。漸漸的，有水的地方就有魚。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就像是噴水池會無性生殖般的，竟然在這座人工池中，出現了金魚及三星鬥魚，然後出現一群一群的吳郭魚，然後出現一隻隻的烏龜。自沒有魚的水池，到有魚水池，就在短短的一年中，吳郭魚的族群已經繁殖了不知幾代，池水中出現了小的吳郭魚。只看見魚媽媽緊緊的跟在小魚附近，深怕小魚被其他魚或烏龜當作食物吃掉了。

魚從哪裡來？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是魚自己跑來的，而是人類放養或放生的。這裡會是它們安生立命的家嗎？我倒不這麼認為。試想，狹小的水池、隨時有可能乾涸的池水、不斷增加的族群量以及不斷增加的排泄物，最後可能導致池水水水質的優氧化及惡化、食物不足、競爭增加，接著死亡率也會跟著增加。然後，校方再將飄滿著魚屍並且發出惡臭的池水放掉，曬乾噴水池，等待下一次放水，重新運作。或許這就是池水為何會不斷的被放乾的原因了。

幾日前，實驗室的學弟，由噴水池處檢來一隻奇怪的烏龜。不像任何一種台灣原生的淡水烏龜，乍看之下這傢伙倒有點像很多人養的巴西龜，不過仔細一看，這隻烏龜在眼睛後方並沒有巴西龜特有的紅斑，而且腹部呈紅色，是滿奇怪的。我的指導老師--侯平君老師覺得不對勁，趕緊拿出由國際奧杜邦協會（National Audubon Society?出版的北美兩棲爬蟲類野外指南（Field guide to north American reptiles &hibians）來察看，發現有一種紅腹龜（red-bellied turtle；Chrysemysrubriventris）的型態描述與這隻烏龜的型態幾乎一模一樣：在背甲兩側有數條紅色條紋，腹部紅色，上顎凸出且有缺刻，體長約在25.4-40公分左右。書上說這是產在美國東部的一種澤龜，但為何會流落到離美國東岸遙遠的台灣，並且在一所大學的噴水池裡被發現，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此種烏龜的習性，書上的描述是：害羞，且不易被發現，作日光浴的地點多接近深水域。不過，這隻紅腹龜顯然很不安分，不但沒有一般烏龜面對壓力時，會縮頭縮尾的反應，反而不斷的伸長脖子，想咬任何一個接近它的人類，一點都不像書中所寫的那樣『害羞』。
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會讓一隻原本羞澀的烏龜，變的如此的緊張且殘暴？是人類吧！是人類為了私欲，或為錢，或為育樂，將他帶離故鄉，讓他無處可逃，讓他神經緊張，更讓他背離本性。

我不禁想到，長期受中油污染壓力下的後勁居民，受東麗造紙廠廢水威脅的王功漁民，等等許多忍受不了環境惡化，最後起而反抗的純樸莊稼漢，在抗議抗爭的過程中，那樣的情緒反應，那樣的面孔，不就像是一隻快被搞瘋了的紅腹龜嗎？

哪麼，如果環境持續惡化，我們會不會是下一隻凶猛的紅腹龜呢？

寫于2000年成大生物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