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2-23 08:59:09芙米醬
小小說──【站牌。】
Am3:37。她從一身冷汗中醒來。
「是他嗎?………」
她試著拼湊夢裡的片段,一個滿滿裝著人,路上塞著車的畫面,她揮手追著愈來愈遠的他,聽不見,聽不見,他嘴邊變換的唇形……
「我只是來跟妳……說再見……」他微笑的看了她最後一眼。
就這樣了。
「怎麼了?作惡夢嗎?....」床一邊的他隨著她的滿身大汗扭開了床頭燈。
「沒事….」她用指揩去額上的細小汗珠。
「是有殺人狂在追妳,還是有鬼找妳?」他記起了睡前最後的記憶。女人就是這樣,膽小卻又愛拉著他看鬼片。
她憂憂地看了他一眼,沒發一語。
「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見她無意說話,他體貼地幫她蓋好被,自顧自地的關上燈,躺回自己的姿勢,夜,還長的。
她翻側過身,恰好對上窗外的月,多久了,她心裡住著的那個人,無端端地在她平靜的生活裡又出現了。是他……
認識他,是在她滿腦子詩情畫意的高中時代。
他是學校風頭出眾的隔壁班同學,應該是大她兩三歲吧。她知道他有輕微的小兒麻痺,但他春風似的笑容總是讓她看不見他行走時兩肩不平衡的微跛。
她知道他,但他不認得她。
常常,她會在教室外成群結隊的小團體中快速地找到他的身影;也可以在一堆笑聲雜替中清楚地分辨他的聲音;偶然經過他的教室門口,她總是能很準確地把眼光停留在他的座位上;她知道他不愛吃紅蘿蔔,她知道他最討厭上國文課,她知道當眾人在胡鬧嬉笑的時候,他總是帶著了然的微笑參與著。她並不是那麼喜歡她的高中生生活,但為了每天可以見到他,那段時間,她甚至是期待的。她做了所有高中女生都會做的傻事,偷偷的在日記上寫著他每天的一舉一動,偷偷的每天用眼光追逐他的身影,偷偷的在每次有人不小心提起他時,不自然的紅了雙頰;偷偷的在他每天固定會出現的路徑上,假裝不期而遇;她沒告訴過任何人,包括了她最要好的同學,一個人偷偷的在課本下,做著不可能成真的白日夢。
本以為畢了業,她跟他之間的關連就應該下了句點,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從此只能活在長封的同學錄裡,只待十年二十年後偶而翻到時,短短地想念。卻沒有想到,她跟他,竟意外地在三百多公里外的台北街頭,再相遇。
「嗨,同學。」他先發現了她,在她每天上班要等的公車站牌旁。
「你…你……?」她好驚訝,是沒想到,也打翻了她想強掙來的冷靜。
這怎麼可能?他!她原以為他不可能記得她的。
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和他面對面,他臉上除了有她記憶中深刻的五官,還多了一抺男性的短髭,少了當初學生的青嫩,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味。
他雙眼有神的看著她,倒是叫她又莫明奇妙的臉紅,低遮著臉怕被他看出什麼,手心微微出汗著,他,怎麼可以這樣地看著她。
「妳不認得我了?」他頑皮地把臉鑽到她面前,緊追著她的眼不放。
「不…是…,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老天,她連自己的舌頭都控制不住了。
「是哦,好巧不是嗎?」他自然的拍上她的肩,熟稔的就像多年的朋友。
她是認識他多年,但他們並不是朋友。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還是不敢拿眼跟他對看。
「我在這兒工作。」回頭指指身後的眼鏡公司。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他笑笑地主動給了答案。
「朋友家的公司,算是幫忙。」
「這樣啊……」
「我常常看到妳,所以來確定是不是妳。」隨手燃起一根煙,那久違的笑讓周圍吵雜的空氣彷彿又回到那次校慶運動會她愛上的他的那個下午。
「哦…我…我……」她緊緊抓著背包,腦袋裡渾沌不清,硬是說不出話來。
「我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好………」她是被他的認真嚇著了。
「妳的臉…一向都是這樣…紅的嗎?」
「嘎?…」她怔了會,實在不知道他的話裡有什麼含意。
「妳真可愛。我開玩笑的。」他自己倒是笑的很快樂。
她沒接上他的話,心裡一陣亂。原來,在他的心裡,她總是紅著臉的。
「妳一個人住在台北嗎?」
「嗯……就在前面的巷子裡……」
「有空可以來找我,妳台北不熟,我可以幫妳。」他拍拍她的肩頭,她仰頭看著逆光的他的臉,他應該有…175公分吧?
「好……」
「妳的公車來囉,再見。」
她幾乎是被他推著上車,她難為情的接受他捍衛似的開道,想著等一下在車上怎麼躲避那些險險擠不上車的人的埋怨眼光。
幾天下來,他和她固定在公車站牌每天見兩次面。
她開始提早半小時醒來,只為了他會等在站牌下跟她說兩句話;她開始每天準時下班,只為了他會等在站牌下再陪她一起走回家。
他對於她的生活總是關心多於言語。知道她不用心自己的三餐,常常她下了班回來,手上就會多些熱騰騰的包子或是清涼的水果當宵夜;知道她膽子小,他總是堅持每天一定要送她到家門口;他的體貼讓她上了癮,在他面前,她愈來愈不能照顧自己,而她的脆弱顯然並沒有造成任何曖昧的結果,他永遠只站在她的門口說晚安,卻從不曾跨過門一步。
他們的話題幾乎沒有所謂的愛情,只有生活中無關緊要的情緒。
他總是說,她單純的一如他的妹妹,而她對他的依戀卻一次也說不上口。總是,在被路燈拉長的她和他的身影的地上,她喜歡偷偷地勾著他的手臂,而始終 跨不過十指交握的那一關。
慢慢來。她想。
而無情的,她沒有慢慢來的機會,在三個月後的某一個睡過頭的早上,她沒在站牌見到他,或許,晚上回來就見著了吧。她下意識地按捺住心頭上那個莫明奇妙的不安。
那股不安一直延了一個禮拜,她始終見不到他,不管是早上,還是晚上。她偷偷躲在他公司的外廊,假裝來來去去的過街路人,沒看到他…也提不起勇氣問,他的消失,成了她每天睡不著的病因。
就這樣了嗎?
不安被時間拉長變成了習慣,為了忘記他,她辭了工作,換搭另一線的公車,避開了那個讓她難堪想哭的站牌。他,不會再出現了。
後來,她談過幾次戀愛,每一個男朋友都有175公分高,每一個男朋友都有他相似的笑容,而每一次的十指交握之後都成了她要求分手的結果……不一樣啊…不一樣…不是他的感覺……
她懶了,不想再茫然追著那種忘不掉的感覺,甚至,她也記不起他的樣子了。
他,現在應該在某個地方安穩的活著吧?
他說過不結婚,他的夢想是當賽車手,甚至早就規劃好自己的人生,廿五歲前他要努力賺錢,廿八歲他要出國流浪一個月,三十歲正式當個賽車手,四十歲他要揚名全世界。他們曾經一起熱烈的談論著夢想,為了參予他的夢想,她逼著自己去讀她從來沒興趣的賽車書籍,至少在他夢想成真的那一天,她還有可以站在他旁邊的一席之地。她曾經處心積慮的計畫,在多年之後的今天她夢到了他,都沒干係了。
一切都是過去的。她沒細數不見他的日子是一千還是三千個日子,她和他就像兩條平行線,無緣無故交集之後就呈放射狀背道而馳,遠到看不見。她以為,這輩子應該不會再有人跟她,提起這個人。
「好久沒見妳了,在忙什麼?」相隔兩個城市的隔壁班同學,突然打來了電話。她和她的交情在前兩年才開始熱絡了起來。
「還不是一樣。妳呢?」她懶懶的按的手上的遙控器,從第一台按到99台。
「也一樣囉,哎,前些天我們班開同學會,老天!我的同學們全走樣了!」
「呵呵,時間這麼久了,該變的。」
「說的也是…哎,記不記得我們班的班代王子?」
是他!她的心微微的顫了下。
「嗯….記得……他…怎麼了?」
「唉~英年早逝啊….班上同學很久沒連絡了,這次沒見到他來,大家心裡覺得奇怪,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前幾年出車禍被撞成了植物人,上個月過逝了…」
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她舉著話筒,眼淚涓涓的溼了她的衣。他沒有說再見,不是因為他不想再見她,而是,他,不能說再見……
「妳怎麼了?」
「我…沒事…我很…遺憾…」對不起,對不起……
她突然想起那個夢,夢的背景突然鮮明了起來,是那個公車站牌啊,那個她睡過頭的那個早上,她急忙忙的奔向公車站牌下的他,人好多,她過不去,聽不見,聽不見,他嘴邊變換的唇形……
「我只是來跟妳……說再見……」他微笑的看了她最後一眼。
就這樣了。
黃葉
2006-06-30 18:11:42
嗯...我看了.
很不錯的短篇呦,而且...妳的文筆比我好哪;恨呦!
為了證明我有認真看.
提供我一點個人的小意見.
我覺得文中的她(心境的過程),應該可以再描寫地細膩些.
還有....篇名倒是可以考慮用 : ”站牌”
因為妳現在的篇名,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結局嘛.
呵呵...雞蛋挑骨頭,別介意嘿!
~黃葉~
嘿嘿,我又來囉!
看完了妳的修整版,幾個感覺想跟妳聊聊.
這回,女主角整個活過來了,讓故事的演變多了一份吸引人追文下去的力量.
以致無意中得知他的噩耗時會讓讀者產生全身起疙瘩的效應,比之前好了很多,而且整篇的張力也強了許多!
其實,短篇小說是最難寫地,在有限的篇幅裡要讓讀者朋友喜悅,感動,甚至看完後久久無法釋懷...真得不容易哪.而妳的”站牌”這篇短篇,以架構來說,幾乎都可以寫一篇長篇啦,呵呵,是不是呀?
建議妳兩點我個人的觀點作參考:
1.讓起頭的夢境裡,只見男主角一再出現說話的嘴型,而聽不到他想傳達什麼,賣讀者一個關子,也增加往下看的慾望.
2.由同學電話中得知噩耗時,女主角的反應應該更為激烈,電話掉落一旁,不能自已地嚎啕大哭...煞時間,她突然懂了...那個晚上,他,是來跟她道別地...他想對她說的是...”再見了”!
嘿嘿,這是我的看法啦,妳僅供參考嘿!
說實話,看這次修整後的文,到後頭有讓我起雞皮疙瘩呦,很不錯捏!呵呵!
~黃葉~
(妳看完後,可將我的留言刪除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