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像戴着鐵面具的王子，既神秘又悲涼。

    妹妹說：“鴿子目光有殺氣，像要把敵人看穿的樣子。”是的，人類與鴿子的關係頗教人感到說不出的詭異。牠是食物、是信差、又是和平的象徵。這幾個身份，人類覺得沒衝突，可鴿子怎麼想？

    從來沒有喜歡過鴿子，感覺是非常冷漠的。正如我不會喜歡上一隻雞或鴨一樣。食物和寵物，界限分明，不會輕易混淆。鴿子，對我來說是食物，與雞鴨無異。初生的小雞小鴨，都有一身亮黃的毛，要不是嘴形一尖一扁，很容易雞鴨不辨。而鴿子雖然初生時絨毛也是黃色的，但很快就變了，沒有可愛的時候。即便這樣，毛絨絨的小雞小鴨也從沒得到過我的歡心，只因為牠們長大了是要給吃掉的。

    人類難以解釋的內心黑暗面，是這一刻覺得這種動物樣子漂亮可愛，很討人喜歡，而下一刻把牠的同類吃掉。全然不覺其中的怪異，更不會剎那產生了憐憫之心。好像方才撫摸了牠的同伴，拍了一些照片，只是為了紀錄牠們生前的美麗動人。多麼讓人不寒而慄！所以我從不做這樣的事，我吃牠，牠不能有萬分之一秒與我有任何情感瓜葛，哪怕是一張照片的關係。

    鴿子，在動物園和廣場上招人餵飼，一下子便來一大群，要是你無心，牠會用間諜似的眼神注視着你，慢慢走近。或者索性站在那兒不動，用敵意的目光射向你，彷彿要是牠長得比你高比你大，便會一口把你吃下去。有時候，鴿子像伺機作案的扒手，忽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

    然而，雪白的鴿子是神的使者，《聖經》中記載上帝在大洪水後讓諾亞從方舟放出一隻白鴿，銜回橄欖枝，表示洪水退去。從此牠身份特殊。至於當上和平使者，據說是畢加索在法西斯分子血洗巴黎後，應一老人之邀畫了一幅和平鴿子以紀念他被殺的兒子開始的。說到飛鴿傳書，歷史淵源久遠而不可確定信鴿始於何時何地。不過放飛鴿子象徵和平這個儀式，竊以為可以解讀為：飛吧，不吃你了。簡單直接。

    鴿子，若拿下面具，會哭嗎？

(原載澳門日報)  2016.7.9  水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