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一生只愛一次。

    一生愛一次，好像不太真實。我們可以懷疑，愛可以公開，也可以隱藏，因而一生只結過一次婚的人，未必只愛過一次，甚至可以愛過多次而不為人知。是的，婚姻失敗之後，許多人在往後的人生中，可能再有愛，卻並沒有公開，或者，結婚。

    一生只愛一個人，不容易。至於一生最愛的人是誰，倘要填在愛情履歷表上，也非易事。申報個人資料，常有婚姻狀況一欄。如果是已婚或未婚的人，想必比較容易下筆。要是狀況是離婚的話，我想起碼至少會有十秒的內心掙扎，寫完離婚二字，幾乎想要加一個感嘆號。

    像陳潔如這樣的女子，在漫長的人生中，每次被要求填上婚姻狀況時，握着筆杆的手指輕輕一抖，便可抖出千斤苦澀的淚水。

    她，十五歲嫁給三十四歲的蔣介石，有過六年婚姻生活。可她第三任夫人的身份，在個人履歷中，也是提不出文件證明的。反而，1927那年，蔣介石在報上刊登啟事時，是這樣寫的：“民國十年，原配毛氏與中正正式離婚。其他二氏，本無婚約，現已脫離關係。”她，被一筆勾銷為“其他二氏”之一。

    據陳潔如的自傳上說，那年，蔣介石因為要借助宋家的勢力東山再起，要娶宋美齡為妻。於是，要求她去美國讀書，五年後將接她回來。之後的事，沒有任何懸念。國民黨撤退台灣，宋美齡終其一生都是蔣唯一的夫人。陳氏，在美貌與才能都在蜚聲國際的台灣第一夫人宋美齡的巨大身影下，黯然悄然在香港走完她獨身的路。

    她與蔣的結合，是一位年輕少女，被一位成年男子追求的結果。可惜愛於微時，也由於身份卑微，無奈而去。民國女子的忠貞苦戀，不是現代女子能理解的。她雖然早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在美國取得教育碩士學位，但臨終前依然一往情深的對她的愛人寫道：“三十多年來，我的委屈唯君知之。”唯君知之，一個女人的愛情悲歌，盡在這四個字中。

    一生只愛一人，在陳潔如這個例子中，我不會懷疑。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  2015.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