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要小心走喔！」
　
士林捷運站的工作人員每天都會聽見這句話，這是我對我爸說的話。
　
只要有上班的日子，家人就會把便當送到捷運站給我，這樣中午就完全不必傷腦筋要吃啥，還有餘力可以吃喝玩樂。爸媽總是說自己家準備的菜比較健康，低鹽少油又衛生，所以風雨無阻的天天送到捷運站。
　
最近，因為媽媽忙著帶小孫子，送便當的任務就交給爸爸，因為這樣，我每天都能和爸爸在捷運站見面，閒聊幾句話家常，爸總安慰我說加班太晚表示公司狀況很好，反而是一件好事，接著就催促我趕快回家；因為這樣，才能在和爸爸互道再見之後，到了二樓的月台還能看見爸爸徐徐走回家的身影，看著爸的背影，才知道歲月真的會在人的生理心理都留下痕跡的。
　
「要小心走喔！」站在月台上的我心裡默默念著。
　
以西方的算法，老爸已經76歲了，換成東方的說法還要加個一二歲，外面的車多，老爸走路又快又急，這句話每次見面我都要不厭其煩的嘮叨一下，就像老爸在我小時候常說的：「每天喝牛奶才會健康喔！」都是一樣的意思。
　
有一天，我們父女照例在捷運站閒扯，爸忽然壓低聲音說：「女兒，今天的飯菜不好吃喔！」〈其實不用壓低聲音，路過的路人甲路人乙根本不會聽〉我知道老爸可能會嫌媽亂煮菜，於是用難得正經的語氣說：「爸，從小到大你有看過我挑過菜不好吃嗎？其實啊，不用張羅就有食物可以吃是最幸福的，而且媽一直煮得很好吃咧。」我知道老爸關心兒女的健康，可是，爸，真的不用太擔心啦！
　
爸很注重身體的健康，從年輕到現在每天保持早起運動的習慣，幾乎不吃外食，喜歡吃蔬果，所以到現在爸的身體還是很硬朗。沒有任何慢性病的老爸，每天都很健康的生活著，我一直不知道，當收到的白帖越來越多，昔日的老友日漸凋零時，爸的感受一定很複雜吧！
　
人生真的有很多你不得不面對的情況，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都是如此，只能接受，自己消化，在這一點每個人機會均等，非常公平。
　
還有，因為爸太注重生活的小細節，在我們的眼中，他是挑剔的，有一堆規矩堅持，小時候覺得很麻煩，家規太多很累，後來漸漸知道因為爸小時後在大陸吃苦的故事，才了解爸設立的一堆規矩，其實只是希望他的兒女長大之後不要像他一樣吃苦。
　
以前的中國大家都窮，可是真要比較起來，我們家是那個鄉下小村莊中數一數二窮的，窮到沒東西吃，必須在嚴寒的下雪天中外出找食物。有一次，還是小孩子的爸正在尋找可以吃的東西時，被惡劣的鄰居推到泥坑中，爸爸只有身上一套衣服，最後還是等泥巴乾了之後，自己一塊一塊剝下來，因為沒其他衣服可以替換，那套衣服就只好繼續穿著。
　
好多年前開放探親，我們到爸的家鄉，那個泥坑竟然還在！都半個世紀以上了，這裡的一景一物還是保存得很好，我站在泥坑旁，四周圍繞都是阿諛諂媚鄉民七嘴八舌的聲音，我的心思卻飄到好遠好遠的爸小時候的年代，自尊心超強的爸，應該是為了奶奶才不得不出去找食物的吧？老爸自己寧願餓肚子，可是一定捨不得奶奶的。
　
一個小孩子，在下雪的日子全身都是爛泥巴，卻沒有熱水洗澡，在等泥乾的過程中，老爸在想什麼呢？我站在泥坑旁想的都是這些問題，對於那些鄉民熱心的反應反而有些麻木了。
　
老爸年輕時吃的苦很多，包括大一點撿柴出去賣，因為走太遠的雪地，現在腳上還有當年留下的凍瘡；奶奶過世沒錢埋葬，只能裝在一個桶子中，多年後探親時已經找不到埋葬的桶子，孝順的老爸還是為奶奶建造很大的墳；因為實在沒飯吃，小小年紀就當兵等等。種種事情爸爸都會說給我們聽，最後的結論就是要我們好好唸書，學問才是自己的，別人怎樣也搶不走。
　
我了解爸爸的想法，不過也許是因為爸爸太重視成績，加上軍人出身的斯巴達式管教方式，青春期時，老爸和我們兒女的關係一向很緊繃。曾經，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我和大弟多年沒和爸說過話，大弟到了大學才逐漸解凍，至於我，則是在大學聯考之前，有一天忽然發現爸的青絲中有好多白髮，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兩個愛哭的父女才擁抱在一起，結果是媽媽也在一旁流眼淚，那一天的場景我是絕對不會忘記。
　
就像電影一樣，有些鏡頭觸動到你的內心深處，讓你渾身顫抖、波濤洶湧，也許只是一句對白，也許只是一個景或是一件道具，就像我不會忘記電影《新天堂樂園》中男主角盯著許多接吻片段的影片，耳邊還有感人的電影配樂，他露出少年般的微笑，時光彷彿回到年輕的時候，那段淒美的初戀。
　
人的一生中有些日子是很難忘記的，大學放榜那種矇上的幸運、初次單戀、初吻……和爸合好的那天也是一樣，爸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我只敢偷偷瞄著爸的那幾束白髮。過了這麼多年，當初少數的白髮早已在老爸頭頂上恣意蔓延，黑髮反而變成少數民族，要仔細尋找看看了。
　
現在的老爸在家人的眼中是好命的，每天抱孫散步、有媽服侍，看著喜歡的體育和大陸中央台，不必擔心生計，每天健康的生活著。老爸的好命，讓我們都很羨慕。
　
只有一點，老爸很不愛出門，每次出門心裡就掛著幾點有個運動比賽的節目要看、超過吃飯時間等等，總是匆匆出門、匆匆返家，行程趕得很緊湊。

後來在網路上看見一篇文章，有個爸爸也是不愛出門，原因是因為怕常常要找廁所。看完這篇文章之後，忽然有種感觸，我想對老爸說：「老爸，不用怕，不必擔心，如果我們一起出去的話，我每小時都會問你一次的。」那……老爸，下次我們家人出去玩的時候，要跟我們一起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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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以此篇短文獻給我那感性的老爸，祝老爸父親節快樂！因為今年女兒很窮，在弟弟送過一萬元的鋼筆、整套的羽球組之後，我就不知道能送什麼比較好，貴的東西都買不起，可是我想老爸一定不會介意的。
　
女兒沒什麼特殊技藝，別的都不會，最喜歡寫字打屁鬼扯，那……這篇可不可以當作父親節禮物？我想此時此刻，原本正在流淚、想到辛苦童年生活的老爸應該會破涕為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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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跟狗一點關係也沒有，真的要扯上一點關係嗎？
　
來，丹丹，跟爺爺說：「過節快樂！汪汪！」